夜寒如冰。
封蘅站在清涼台的好處,瑟瑟的冷風裹挾着細碎的冰粒,不時拍打在臉上身上。
岚風掌着燈,猶豫地問,“菱渡姐姐誤會了昭儀,她也是一時情急,奴婢明天就去請姐姐回來,她知道了今晚的事,一定後悔對昭儀說那種話。”
封蘅笑了笑,“你和她倒還情誼深厚。”
“昭儀……”岚風紅了鼻子,“昭儀是不是都知道……奴婢……”
“知道什麼?”封蘅并不去看她,隻是仰望着星空發呆。
她跪下來,“奴婢以前是太後的人……”
“你也說了是以前。”封蘅并不打算為難她,微微垂眸,“起來吧,過去的事我沒興趣追究,何況你不是已經在掖庭受罰了?”
岚風卻并未起身,眼中含淚,“當初太後将奴婢安排在昭儀身邊,是想讓奴婢監視昭儀一舉一動,可日子久了,奴婢看到昭儀的為人,實在不忍心再做那等事。”
說着,她擡手抹了一把眼淚,“就像今晚,昭儀為了給孟椒房讨回公道,大庭廣衆之下逼迫陛下處置國舅家,昭儀心善如此……”
心善?封蘅笑了,“你怕是忘了,方才我如何忽悠韓貴人出頭,眼下她知道我的目标是李壑,我利用她演戲,她怕是恨死我了。”
“昭儀……”
“你起來罷。” 她的目光望向不遠處黑黢黢的枯樹叢,回味着拓跋弘複雜又極力壓制的憤怒。
原來,她也能看到高高在上的帝王如此被動,那可是他最親近最恩寵的母族,她想要看看,他對表兄李壑能寬縱到什麼程度。
“昭儀。”
封蘅微微一怔,轉頭看向石階處,見孟椒房在南康的攙扶下,腳步略顯虛浮地走上清涼台。
孟椒房裹着厚重的披風,環顧四周,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自從那件事後,我再沒來過這個地方,這是第一次。”
說着,她輕輕拍了拍南康的手,示意其退下。
岚風将燈籠交給封蘅,也退到遠處。
“如果不是今天,我一直以為當年摔下去是個意外。”她苦笑着歎了口氣,“原來,那不怨我,他一心想我死,沒想到我卻因此躲過一劫。”
“你們有什麼過節,李壑如此憎恨你,竟然數次緻你于死地。”
“我家與他舊有婚約,阿姐身子不好,出嫁前一個月病死了,原要我替姐出嫁,不想入選為妃,他遂記恨,如此而已。”
“世上竟有如此狹隘狠毒之人。”封蘅低聲感慨。
孟椒房在寒風中的身形愈發顯得單薄。
“當初入選進宮,滿心期許能過上安穩日子,為家族争光,後來有孕,又整天憂心懷有男嗣恐怕子貴母死,那件事以後,我一直小心翼翼……”她胡亂抹了抹眼角,“都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明知道有人害勰兒,又怕被人發現他得了病,陛下覺得我照顧不周,這才……”
“我知道。”
“多謝你,即便我比任何人都知道那時候摔下去不是我的錯,可我承受不住宮裡異樣的眼光和議論,如今真相大白,至少陛下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這也足夠了……”
“陛下?”昭儀冷笑一聲,打斷她。
焉知她如此在意他怎麼看她,殊不知他根本不在意她流産是意外還是蓄謀,隻不過是個沒用的工具出了點意外罷了。
昭儀望向在不遠處等待的南康,“南康是個好姑娘,待勰兒也算真心,不過是被相宜挑唆了幾句。今日之後,還請姐姐堂堂正正地撫養勰兒,他是姐姐的孩子。”
祭天大典,帝王沒有讓任何後妃跟随,回宮在喜善殿設宴。
這天,李壑的頭顱懸在朱雀門外,不過半個時辰,消息傳到昭甯宮。
封蘅對着銅鏡冷笑了一聲,帝王到底仁慈,謀害皇子的大罪,都未波及其父李永。
喜善殿内暖意融融,岚風将昭儀身上的翟紋披風取下來,她還未落座,就聽着帝王說,“今日新落的雪,襯着鳴音亭的琉璃瓦倒像碎玉一般。”
因着這句話,午膳之後,衆人就在鳴音亭賞雪,拓跋弘倚着朱漆欄杆,望着亭下冰湖,韓貴人幾次說話,帝王都恍若未聞。
三寸新雪在陽光折射下顯出細碎虹光,幾個皇子公主在雪地玩鬧,今日西河也進了宮,想起未出嫁前她還小孩子般吃醋皇兄偏愛昭儀,如今看兩人如同陌路,愈發五味雜陳,興緻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