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拜拜,以後錢你存着啊!也不用給我買哦。”多米拉着她的手說。
“知道!知道!”陳可麗連連附和點頭,嘴裡叨叨:“路黑,看着路啊!”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她就直接送多米回家了。
“手機上要常聯系哦。”多米趕緊說道,會這樣說,是因為倆人這大半年連聊天都不多,寥寥幾句,多米怕她忙,打擾她工作。
東拉西扯其實是多米最擅長的,她可以用心傾聽,可以讓話題不落地,也可以想
一旦生活軌迹不同,人就散了。多米明白的,但是茫然為什麼會這樣。
當時多米不知道她已經走了,中考完去她家敲門,來開門的居然是她爸,對方一臉陰霾,拎着個酒瓶,醉醺醺地歪在門上,迷迷瞪瞪地說她滾出去打工了,吐氣間都是酒氣,話必又無緣無故自顧自罵起陳可麗來,言語污穢,多米懶得搭理他直接甩頭離開。
回去路上瘋狂給陳可麗發信息,好一陣問。
陳可麗掩上門,卻沒有進裡屋,靠着門坐下,她埋頭進臂彎,屋裡頭傳來那人的嚷嚷,沉沉地歎出一口氣。
小的時候她媽媽就被打得受不了,抛下她和弟弟跑了,這麼多年了無音信,每當那人發酒瘋,随手抄起東西就砸她時,她都無比慶幸媽媽跑了。
小孩子們最精明了,誰是可以被欺負的,心裡門清。
穿着不合身體的衣服,就倆套衣服來回換,洗到發白,袖口磨損得線頭斷開,就是這樣的她,幸虧遇上了多米。
不知道被欺負了多久,反正她習慣了,不回應不反抗,悶悶地縮在座位上就好,無非就是拽她扯她,比起家裡那個人那可太小兒科了,弄壞她東西,反正她也沒幾樣東西,亂畫她桌子,擦幹淨就好了,嘲笑她,無所謂,當作聽不到,反正費口水的不是她。
小學四年級,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天的天氣,大夏天的,教室裡悶熱得很,她去洗手間洗手,轉角處男廁走出嘻嘻鬧鬧的幾人,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心一緊手忙腳亂關掉水龍頭想趕緊躲回自己座位上。
可來不及了,那幾人已經看到她了,不壞好意向她走來,其中一人還像往常一樣嘲笑她的穿着,嘲笑她的長相。
領頭的那人忽然一臉神秘兮兮湊近她,緊盯着她,哪怕她垂着頭也感覺到無所遁形,然後他退開,攬着他同伴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說:“哎呦,我跟你說,她爸爸是酒鬼,之前在菜市場摸一大媽屁股,當場就被綁在柱子上抽呢,當時好多人都看到了。”
雖然是倆人在咬耳朵說話,但是音量半點不低。
一時間,她能感覺到周圍射來的目光,她雙腳陷在原地,沒了感覺。
“她爸一喝醉酒就這樣,還抱着她睡覺。”
耳朵闖進這句話,她心髒一跳,頭皮炸開,驚得她瞪大了眼睛猛地擡起頭,聲音都走了調,老半天隻能蹦出一句,“沒有……”
周圍竊竊私語,她急得臉都漲紅了,鼻頭還不争氣酸了起來,可是她根本證明不了自己啊,怎麼證明嘛。
豆大的眼淚砸在地闆上濡濕水漬,她低頭雙眼死盯着那處,氣得想抽自己,沒了擡頭的力氣。
不用吃驚,覺得小孩子不懂,認為這不可能。懵懵懂懂的年紀,有的孩子還在相信奧特曼的光,有的孩子已經像個惡魔一樣作惡。
“你咋知道的?”忽然一道清脆的聲音闖入。
好像從天而降一樣,她眼前一片模糊,僵着脖子一動不動,怕一動,眼裡的那汪水就破閘而出。她想,又一個來嘲笑她的。
“幾号幾點的事?”那道聲音還在追問着,好像有莫大的興趣,讓她心裡一陣發恨。
“關你屁事,滾!”那幾人喊着。
“嘁!什麼嘛,你們擱這亂講呗,我還以為你住她家,眼也不眨一直盯着她呢。”聲音裡都是嫌棄。
她快速眨了下眼睛,淚珠掉下,悄悄擡頭看去,是隔壁班那個女孩,看着就是很驕縱的樣,也是整天成群結隊的,在走廊上路過就掀起一陣嬉鬧,讓人讨厭。
“多米,你再逼逼,小心我揍你。”領頭的馬浩放狠話。
“這樣啊,以前的班主任說你欺負人,被她叫家長,你就擱那哭,你媽就說‘他都哭了,知道錯了。’你現在哭一個給我看看,我等下才能哭得比你好看。”
馬浩上前就要揍多米,場面眨眼間就不可控了,倆人扭打在一起,明明是個女孩,手腳卻很虎,看着有來有往的。
倆人一路從廁所門口幹到了辦公室門口,被出來的老師一聲暴怒聲制止。
她就像個膽小鬼一樣縮回了教室,第二天多米居然還來找她,嘴裡含着顆糖,還自顧自剝了顆糖就塞她嘴裡,自顧自杵那說話,“欸,我跟你說,馬浩老愛張嘴就來了,你别理他。”
“多米,你認識她?”旁邊有個女孩問多米。
“昨天不就認識了,咱算受害者聯盟。”多米滿不在乎的姿态,她手臂撐在陳可麗的桌子上,陳可麗看見她的手上貼了倆個創口貼。
昨天的事很轟動,大家都在議論,倒沒什麼人提到她,她知道多米後面被老師用藤條打了好幾下手心,她看過老師用藤條打人,那藤條老粗一根,老師用力一揮下去,啪的一聲,被打的人就捂着手心直掉眼淚。
打架的多米和馬浩,不僅都被打手心了,還被轟出辦公室在門口站了一下午,後頭還得寫檢讨,周一升旗的時候當着全校的面念。
“馬浩說的是真的嗎?”又一個男生問多米。
“王波,馬浩之前說你拉屎不擦屁股。”
幽幽的一句話讓王波炸了鍋,“他有病?他看到了?我看是他拉屎沒擦屁股吧。”
“是,他瘋了。”多米很是贊同,還不忘安慰地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
“吃糖不?”多米招呼起那倆同學。
這倆人因為多米和她搭起了話,慢慢她們就成了朋友。
這事過後,她也沒和多米熟悉起來,頂多在走廊遇上會打個招呼,沒辦法,縮在殼裡,光太刺眼,她不想出去。
等到第二年她們倆同班了,她們才徹底熟悉起來,多米驚訝地發現她們住得很近,拍着她笑眯眯地說:“緣分呐!”
此後多米經常送她漂亮的衣服,說自己穿不下了,明明她和她差不多,還會帶她去她家吃飯,令她意外的是,多米家比她家還破,明明她看着很有錢的樣子。
多米的媽媽特别溫柔熱情,每次臨走總要塞點吃的用的讓她帶走,她會笑着調侃她們都沒有親生姐妹,異姓姐妹多好呀。
想到這,陳可麗忽然輕笑出聲,她想起後來她問多米,如果換做初中她還會那麼虎嗎?
多米咬着餅幹,嗤笑道:“我傻啊?當然不會啦,那會路見不平是趕上好時候了,馬浩那貨當時瘦小得和猴似的,體型差距不大,大家都是小屁孩。現在?現在随便一個男的一拳就能把我掄飛。”
她失望地說:“那幸虧發生在當時,換現在就沒人幫我了。”
“不會啊,我可以拉着你一起跑啊!”很理所當然、不假思索的回答。
多米以為她有童年陰影,還安慰她,“沒事,我們算幸運,馬浩那貨早搬家轉學了。”
那事過後馬浩就轉移了目标,改欺負多米,徹底忘記了她這号人。
可惜多米不是她,會告老師告家長,實在不行頭鐵上去就是幹,校外對方喊上朋友去堵她,她也能有辦法幸運地逃過,還能喊上朋友來壯大士氣,對方也就不敢幹什麼了。
沒多久看在多米那讨不到什麼便宜,還怪折騰自己的,馬浩就放棄這茬了。
是的,像馬浩那種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隻會跟後頭緊咬着不放,似乎沒什麼辦法對付他,老師也拿他沒辦法,總不能一天天跟他後頭看他有沒有在欺負人吧,那出了學校呢?
好在那會小,換現在,初中生了,體型、體力還很懸殊,能作出更大的惡,就像鬧上了電視新聞的那種校園霸淩。
每逢想想她就一陣後怕,好在初中很幸運的有咋呼的多米在一旁,不是孤單形影,看着和所有人一樣普通,沒遇到像馬浩這樣的人,如果又來一個馬浩,她們住在一個村裡,架不住對方哪天興緻來了就來堵她,全憑對方心情,她連門都不敢出了,可是家也是個煉獄,想想都心悸害怕。
陳可麗想,她确實幸運,童年好在有那樣一道奧特曼之光幫她打跑了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