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踱步到家門口，她沒帶鑰匙，拍打着鐵門，裡屋客廳離得遠，她扯開喉嚨喊，又礙于大晚上的，怕動靜太大，畢竟這裡空曠，稍微一出點動靜，街頭街尾都能聽到，雖然沒多少鄰居就是了。

“來！啦！”王女士匆匆從裡面疾步出來，打開門，她問：“咋這麼晚，天冷還晚這麼晚，在家躺被窩裡多香。”

多米進門等她關上門，倆人一齊進門。

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麼，這時多逸拿着她的手機走過來。“老媽，你電話響了。”

“誰啊？”王女士嘀咕着，接過手機一看，凝眉道：“你二嬸，她找我幹嘛？”

金凱霆一共三兄弟，多米的二叔就搬新家從這出去了，小叔定居别的城市，順理成章分了家，平時完全不來往。

“歪~素啊，咋啦？”王女士接起電話。

一起走到客廳坐下，多米正要抓起瓜子啃，就聽到王女士滿臉愁容，言語間全是無奈，“我也管不了他，要管得了也不會這樣，你們把他趕出來就好了。”

多米側頭看了她一眼，心裡湧現不安，她剛發現家裡很安靜，金凱霆不在家！

等挂了電話，王女士開始罵罵咧咧，“天天就是喝酒，喝完酒能在屋裡頭睡覺還好，偏要發瘋，嘴裡沒個幹淨。”嘴裡罵着金凱霆，她起身進屋，腳步都多了些淩亂，急躁的聲音傳來，“現在都瘋到外頭去了！”

“媽，咋啦？”多米追問道，心想金凱霆不在家發瘋，跑外頭發瘋去了？

王女士沒回答她，看着很焦急，她進屋披了個外套，叫上多灏多逸，“你們倆跟我去你二叔家，把你爸叫回來。”她又轉頭看多米，“多米你在家。”

多灏這時還在打遊戲，無法退出來，他雙手捧着手機，眼睛緊緊盯着屏幕，手指不帶停一下的，看這樣就是去不了。

多米看見他這副模樣，氣不打一處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放不下這個遊戲？”

雖然知道挂機會扣信譽分，影響段位的種種後果，但是對于多灏這種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在打遊戲，平時走個路都龜速沒空看路，永遠叫不動的狀态，多米看着就煩。

“你去，幹嘛要我去？”多灏忙得連頭都不擡一下。

看着他那樣，多米攥緊了拳頭，鼻孔裡哼哼出氣。

王女士還是沒讓多米跟去，送她們出門掩上門，她回身擡頭輕歎出一口氣，永遠是這樣。

走進房間，外頭傳來陣陣煙花爆鳴聲，這段日子每天晚上都是這種bgm，淩晨外頭夜宵檔口還火熱得排不開号。

多米靠在椅子上，想轉移點注意力，她點開最近在看的一本小說，但是心裡煩躁，定睛看了半天，回神意識到腦子沒跟上，此時上面的英文一字一句都認識，但是她沒法靜心去沉浸閱讀。

多逸發來消息，她一個激靈，趕緊點進去，語音轉換成文字，一目十行飛速地點開每一條消息。

金凱霆喝得醉醺醺的就到二叔家發酒瘋，指着天把認識的人都破口大罵了個遍，趕都趕不走，怕驚擾到家裡的小孩，這才讓王女士去管管他，拉他回來。

雖然不知道他具體罵了什麼，但是對于金凱霆每天罵的内容，多米倒背如流，他會指責所有人要下毒害他，吹他是真龍轉世，遲早有一天就要發達，這是他在賭博的時候經常念的話，很是自信。

他會大罵王女士把所有的錢都拿去了娘家，所以家裡才沒錢。即使好好跟他講理，把賬單拿出來算給他看，他也會熟視無睹，自顧自罵得咬牙切齒。

他的工資大部分用來賭，小部分給家用，小部分買藥，他很熱衷于吃藥，平時家裡有什麼藥被他看到，即使不識字也直接拿走去吃，他感覺是什麼藥就是什麼。

但是醫生讓他少喝酒少抽煙，他就會編理由騙醫生，如果被當場識破挑明，他就會敗興回家，破口大罵這醫生要害他了。

小部分錢要給他的小弟，對于這件事，多米每次提到，他們三都得連連驚歎，這是真愛，金凱霆對于他這個小弟絕對是真愛，聽王女士說，爺爺去得早，奶奶不管事也喜歡賭。

金凱霆跟自己媽媽關系不好，但是每個月的錢都按規給到位，不過她走後被她賭得剩的不多的土地分給了二兒子和小兒子，金凱霆啥也沒有，他也沒鬧。

每逢提到她，金凱霆一會說她好，一會說她不好，沒個準的。

小弟是他一手帶大的，即使這個小弟成家了，時不時就來找他要錢，他也有所必應，砸鍋賣鐵都要給。

如果他手頭緊跟他小弟要回點錢，電話永遠打不通。

對于這個小叔，多米無比厭惡，他過年回來住在二叔家，每次見面都要挑戰她的忍耐度。

有陣子發達了，買了車大搖大擺回來，小孩子穿着名牌，平日裡打死不邁進這老宅，那會破天荒舉着六親不認的步伐進門。

那陣子過年多米家手頭很緊，金凱霆想着向他要回點錢，王女士才知道他在城裡的水電費、醫保都是金凱霆在掏錢，結果他有錢也不還，問就是沒錢，明明前一秒還在炫自己賺了多少。

進門時多米喊他小叔叔，鼻孔朝天不帶搭理一下。

過了老半天好像注意到她了，問她多大了，笑嘻嘻地跟多米說：“你可以趕緊嫁人了。”

多米橫眉怒眼，反擊道：“你改行當媒婆了？關你什麼事，我還在讀書。”

他說：“你讀那麼多書幹嘛？趁年輕找個有錢的嫁了，有錢才是重點，年齡不是問題。”

不過對于自己的女兒，他剛還在罵她成績不理想。

這次金凱霆去他二弟家甩酒瘋，看樣子是小叔沒回來過年，不然也不需要王女士去撈人，他小弟一轟他就走了，嘴裡罵倆句但也不記仇，下次依然眼巴巴湊上去，來借必給。

外面鐵門傳來動靜，多米趕緊套上棉拖疾步出去，看見金凱霆臉色陰沉，臉紅脖子粗，一進門他就走進去，後頭是王女士和多逸。

多米上前安靜跟在一旁，回到屋裡，金凱霆繞着客廳在兜圈低頭踱步，神色肅穆，嘴裡卻在念叨，對于他說的話，多米有時候能聽清能聽懂，有時候卻聽不明白，那些話好像被嚼碎在嘴裡，囫囵不清，這個狀态他可以沉浸很久。

多米跟着多逸到房間，壓低聲音問：“你們就過去拉他回來嗎？場面混亂不？”

多逸簡述了一下金凱霆的所作所為，聽得多米一愣一愣的。

靜默片刻，她目中愕然問道：“所以她們怪老媽沒管好他啊？”

“對啊。說是老媽沒盡到妻子的職責，他才會這樣。”多逸沒好氣地說：“老媽在那點頭哈腰賠不是。”

……“他這麼大個人了，不聽别人能咋滴。”多米嘴巴咕咕哝哝，心中忿忿不平，想起以前隔壁大媽家的小兒子很混賬，但是那群大媽聚在一起讨論隻會說：“娶個媳婦就好了，有個媳婦管就好了，成個家就好了。”

聊完多米出來，一路都在想，洗澡時拿着澡巾搓着身體在想，刷牙時口裡吐着泡泡在想，洗臉時将洗面奶泡泡抹上臉在想，回到房間，多米躺下了，腦子都還在想，在手機書架裡調出一本精神類的書就開始看，多米看了很多精神、心理這方面的書籍。

小的時候，懵懵懂懂的，她經常在家附近看到一個衣衫褴褛、頭發幹枯打結成毛團、渾身都是淤泥的人光着腳在大街上遊蕩而過，嘴裡念叨着，聲音挺大，可言語就像嚼爛在嘴裡一樣，吐出來一片囫囵。

王女士會告誡她他們離遠點。

所以多米每次看到那個人都會避免眼神接觸，待那人走過，會忍不住擡眸偷偷觀察，她在想這是男人還是女人，已經很難從身體和聲音分辨出來了。

還記得小學時，多米看到有同學在嘲笑别的同學，那小男孩大喊着：“噢！你媽媽是精神病，你也是小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