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部被擊中,一顆籃球轱辘滾落在地。
蘇澄光愣住,被籃球砸到頭并不是很痛,大鐵架倒下時,突然被什麼東西砸到,驚吓大于疼痛。
眼眶隐隐有液體流出,晶瑩潤透,像是夜光蟲在黑夜發出的光。
灰暗的廢棄器材室内,鐵架似屍體倒在地上,框架中央露出兩個少年。
“蘇澄光?!”
被壓在地上,在顧不惘的角度,隻見蘇澄光的眉眼隐藏在黑暗裡,下颚線劃過一條水痕,閃光的淚珠垂直滴到他的側臉。
滾燙炙熱,像要在他的臉上灼燒出一個洞。
顧不惘瞳孔驟然一縮。
額頭開始疼起來,仿佛眉上的舊疤被撕開,他又想起潮濕陰冷的那天。
他雙手顫抖,接着整個人抑制不住的痙攣起來。
“……我沒事。”
鐵架上下的空間很大,他們幸運地剛好卡在中間,死裡逃生。
蘇澄光想起身,他一動,環梏在腰間盤的手馬上縮緊,力道大得讓他生疼,
“你能放開我嗎?”
他的手撐在顧不惘頭兩側,眼球裡的異物磨得他發癢,眨眼間還有啪啪的氣泡聲。
疑惑地低頭垂眸,瞥見顧不惘驚恐的表情,像是白日見鬼。
蘇澄光也有點害怕,難不成我背後有人?
曾經看過為數不多的恐怖片在他腦海重播,枕邊有張臉,床下有人,電視機爬出貞子……
回頭卻是堆滿的桌椅,空氣中飄着粉塵。
蘇澄光體熱重,平時最讨厭别人挽他的手,這會兒跟顧不惘腿夾腿,肉貼肉,他已經開始瘋狂冒汗了。
他看不見自己,不知道他現在有多憐人。
眼角含淚,像是多汁的甜莓被劃破,露出殷紅香甜的果肉。
顧不惘其實有很重的哀憐癖,他喜歡一切痛苦的東西,最愛美好完整的東西破碎的那一瞬間。
曾經他憐惜弱小的自己,現在他找到了更完美的可愛作品。
顧不惘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雙臂抱着身上人,像是吝啬的蟒蛇寸寸收緊,勒緊不斷掙紮懷中人的腰肢,用力到将他融入自己的血骨,每一個毛孔都貪婪地吞食着他的氣息。
“你沒事吧?”
顧不惘沒說話,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蘇澄光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号。
顧不惘松開他的腰,适合拿筆寫字的手靠近他的臉,在下睫毛拈起一個東西,
“蘇澄光,你很痛?”
見他指腹上一顆透明的晶體,蘇澄光啊了一聲,“我的隐形眼鏡碎了。”
難怪那麼癢。
他用力眨眼,生理鹽水抑制不住地溢出,像是斷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往下掉。
滴到顧不惘額角,像是身下的人在哭一樣。
蘇澄光囧了一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顧不惘更冷的臉,他心虛地想退後,手肘用力,下身卻不小心壓到顧不惘。
“額啊!”
顧不惘張了張嘴,腳踝被壓到,帶着堅硬的鐵架一起嵌入皮肉。
他滿頭大汗,忍耐地看着蘇澄光,“我的腳被壓在裡面了。”
“嚴重嗎?”
“還好,隻是卡住了,你試試能不能搬開鐵架。”
蘇澄光慌忙起身,在提起千斤鉛球一樣重的鐵架無果後,他找了個爛凳子,掰下兩根木條,墊在鐵架下面。
顧不惘咬牙抽出腿,他現在狼狽極了,
頭發淩亂,臉蛋跟過敏似的紅,領口的扣子蹦開,露出一截如融化的雪山似的脖頸。
蘇澄光沒有淩虐美人的癖好,但這樣的景色還是令他多看了幾眼。
“多謝,”顧不惘拍了拍身上的草沫和灰塵,黝黑的眼睛直往他身上瞅,
“你有沒有受傷?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要!”
蘇澄光讨厭去醫院,那裡死氣和血氣都太濃重渾濁,讓他很不舒服。
何況用不了多久,他就會一個人孤獨地死去,何必提前去。
顧不惘愣住,黑沉沉的眸子透出一股無辜。
見顧不惘好似受傷的表情,他緩和語氣,“遊戲結束了,我們先回去吧。”
跟在他身後的顧不惘眼神發深,
隻要想到他剛才哭泣的樣子,就令他喉嚨發幹。
***
教室裡,講台上點着一根蠟燭,燭光明明滅滅,躍動在每個人的臉上的影子好似張牙舞爪的靈體和鬼魅。
蘇澄光從後門溜進來,一回到座位,心虛地感覺有人在看他。
就算上廁所,他也去得久了點。
學校這麼久不來電,本來還以為會直接放學。
盯了一會兒,大部分目光都收回去了,隻有一個方向還在灼灼地烤着他的後背。
是危銀河,他正握着拳頭看向這邊,眼神欲言又止。
蘇澄光收回視線,好整以暇地收拾桌面。
說不理就不理。
顧不惘出現在前門,“電力公司說明天才能修好,晚自習取消,大家可以回家了。”
蘇澄光背起書包,被顧不惘攔下,“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這倒不用了吧。”
“我家司機來接,你要自己回去嗎?”
有車不坐是傻子,“那走吧。”
危銀河坐在原地,看着兩人相伴離去,眼神直溜溜的。
像是一條受委屈的大狗狗,他抱住腦袋喉嚨間發出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