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拖上岸,李須韫撐在地上吐了幾口水,讓圍上來的小孩去看着魚,這才轉身去看張畢見。
她思索着三哥曾經給她說的幾個救治落水之人的方子。
那會不甚在意,如今就算勉強記得都是混在一起,不知具體如何。
她不做糾結,朝小孩裡問了句是否有懂得救落水的法子。
可惜,那群孩子沒人知道。
沉重地呼出一口氣,她輕輕拍着張畢見的臉,沒有絲毫反應。
要怎麼做?
記憶中有解衣,摳堵塞之物,倒挂,拍……手法一堆,就是不知那個是對的。
李須韫下定決心,解開張畢見的衣帶露出肌膚,然後捏住他的嘴眯眼看了會,從他嗓子眼裡摳出一條半隻尾指大小的魚。
瞥了眼略他微鼓起的肚子,在想打一拳下去能不能逼出水來。怕下手沒輕沒重打死人,她嘗試摁了幾下他的肚子,看向他的臉。
沒反應?難不成沒按對位置?還是說挂起來打?
這般想着,就要攬着他脖子起來,誰知腳下溪石滑溜,膝蓋直接砸倒張畢見的胸膛,随後落下的是李須韫的雙肘。
李須韫:不會把人壓死吧?
皺眉湊近張畢見的臉,掀開眼皮瞧了眼,還沒死透。
正要提他足腕倒挂抖水,忽地察覺一道輕微的咳嗽,猛地閃到他面前,“張畢見?”
像是聽見有人呼喚,張畢見睜開眼,在李須韫猝不及防下偏頭猛地吐出一堆水來。
張着嘴說話的李須韫臉上,嘴裡有不少他吐出來的酸水,氣味難聞。
沉着臉吐出水,她面色不佳在張畢見繼續吐水時輕拍他的背。
不知是否有用,但這是她忍住把人殺了的沖動的最好轉移辦法。
待到他吐不出來東西,疲憊地躺在原地,李須韫同他說了些話,确定他神志穩定,才“嗖”地趴在小溪邊漱口洗臉。
“抱歉。”
強撐着身子坐起,張畢見知道李須韫身上的髒水都是他吐得,本就因為溺水險些喪命,此刻情緒低落至極。
被他這麼一吐,李須韫心裡也難受。但沒責怪張畢見,隻是取了自己的外袍讓張畢見換下濕衣。
抿唇接過換上,顯然兩人身形有些差距,這外袍勉強換上也隻怕露出一片胸膛在外。
抓住自己的濕衣,他顫顫巍巍起身就被李須韫一拉背到背上。
知曉自己是麻煩,他安靜地趴着給李須韫清淨。
“先回去,這兩桶魚我等會回來拿。”李須韫對那些小孩說。
出了這事,大家早就怕的沒了玩的心思。這會李須韫發話,衆人都乖乖跟她回去。
到了屋子,她把人安置在靠牆的長凳上,讓阿弎看着張畢見的情況,去廚房尋了扁擔,翻出一口到膝蓋的缸才折返去溪邊。
許是着急回來,呆在屋裡的人隻覺得她才走不久變回來,而且是挑着兩桶水,提着一水缸魚回來的。
李須韫直接入了廚房,用水洗幹淨土竈上保存完好的大鍋,餘光在牆角的雜物堆裡發現一個燎爐,面露驚訝。
她在來到這屋時就把裡裡外外看了個遍,自然知曉屋裡家具用物一應俱全。
想起在竈裡發現燒到一半,從織樓出來的信,聯系上阿弎對林子的熟悉度,李須韫猜測屋主當是松月。
接着又翻找了會,找出不少能用的碗筷,還有一口小鍋。
她把燎爐帶到外屋,肩上用扁擔挑着兩個木桶走出大門被阿弎喊住。
隻見她低頭對阿喜說了句話,來到李須韫跟前,“李郎君,我同你一起去吧。這樣可以多打些水,不用多跑幾趟。”
“我也去,我力氣大。”阿生也跑到李須韫身邊。
“你們兩個能提的動?”李須韫問。
經常在家幫忙的阿生拍着胸脯,“我一個人能提滿桶水。”
阿弎也表示她能提,至于剩下要過來幫忙的孩子,兩個大孩子隻讓第三大的男孩來,其餘的留下順便照看張畢見。
有人幫忙李須韫自然不會推辭,放下肩上東西,她喊上三人到廚房。
把剩下的一桶水洗了小鍋碗筷和之前摘好的野菜,又找了三個漏水的木桶出來。
李須韫提着帶魚的缸,三位小孩提着漏水木桶走了出來。
“等等,”喊住已經跨出門的三人,李須韫來到張畢見面前伸手,“匕首給我,彎刀殺魚不方便,用完洗幹淨還你。”
休息後緩過來的張畢見聞言一愣,反應過來把懷裡的匕首遞過去給她,開口道:“我之前想還你,但,”
“我沒打算要回來。”
打斷他,留下一句話讓張畢見心亂的話,李須韫挑着扁擔拎缸帶三小孩離開。
望着消失的身影,張畢見勾着唇輕笑。李須韫原來知道張三是他。
從崖底回到望都城門外張畢見就醒了,他看着陌生女人把李須韫裝扮成新娘子,讓他裝做随行的護衛,也不知她使了什麼法子避開眼線順利帶他們入城。
到城裡,女人把他們送到醫館就走了。
李須韫傷得重便留下,他處理完擦傷,想着人沒那麼快醒便去李府尋了有過一面之緣的李文,告知李須韫的情況。
誰知李文跑得飛快,等他回到醫館,看到已經醒來的李須韫,身邊是照顧他的大夫和擔憂詢問的李文。
張畢見忽然就不打算進去了,站在門口看了幾眼才轉身離開。
那李須韫是何時知曉張三是他的?
已經來到溪邊利落殺完魚,李須韫把處理好的魚倒入漏水桶中。
照常把魚桶放在樹下,朝天上丢了條大魚被一道黑影叼去,對着那黑豆眼說:“替我看一會兒,回來給你帶果子。”說完便帶三人往林深處走。
“李郎君剛才是在跟誰說話啊?那隻黑色的鳥嗎?”
老三提着漏水桶問阿生,後者搖頭不敢瞎猜。
隻有阿弎問出來,“郎君是托付烏鴉看魚嗎?”
“嗯,它應該能懂。”李須韫爬上芭蕉樹,用匕首割下一大串芭蕉放在漏桶裡。
還剩下一個漏桶,幾人便在晚霞的橙光下挖野菜,摘果子,忙活好一陣才裝滿一桶。
回到樹下用芭蕉葉包了些果子給烏鴉,李須韫打好一缸兩桶水,示意三人提上其他東西跟上。
回到屋裡把能直接吃的果子芭蕉留在外屋,餘下的都放在廚房。
李須韫把切斷的魚肉丢入大鍋,野菜也一股腦丢進去加水燒火開煮。
把外頭的張畢見喊進來坐着看火,順帶烤幹衣服暖暖身子。
小鍋盛滿水端出去在燎爐上煮,小孩們圍在門口用李須韫尋來的火盆,串着幾條小魚烤着聊天。
屋内烤魚不安全,隻能出去,好在張畢見說他會看鍋,讓李須韫放心在外邊守着。
一行人終于是在天色完全黑前吃上了飯。
啃了幾條小魚,兩碗半野菜魚湯,李須韫往嘴裡丢了顆果子望着燎爐的火出神。
“你頭上沾到的是什麼?像是染着血水的鱗片。”坐在她右側的張畢見出聲。
殺魚時因為木簪丢失弄得血水濺到落下的發上,李須韫便削了棍子盤起來,沒想到還是弄髒了。
想了想打算去洗幹淨,便說:“你們在屋裡好好待着,我去溪邊洗個頭。”
摘了根芭蕉路上吃,李須韫走前看了眼張畢見,後者了然,“我會看住不然他們出去的。”
知道張畢見還算靠譜,李須韫就直奔小溪去洗頭。
屋裡的衆人吃飽後,張畢見、阿弎和阿生便收拾起鍋碗。
弄好出來看到躺在燎爐附近已經睡着的幾人,那張靠牆的床上沒人打算去。
阿弎也困得打哈欠,找到阿喜後抱好便也睡了。
阿生狀似不經意坐在阿弎那邊,也閉眼休息。
唯有張畢見搬凳坐在窗前等着人回來,等着等着便依在窗邊睡了去。
反觀在溪邊生火烘頭發的李須韫,正有一下沒一下地逗着烏鴉,樂不可支。
月上樹梢,黑白畫影倒是讓李須韫品出一絲雅意。
勾了勾手烏鴉落在手腕上,她舉着胳膊晃動,見烏鴉身子動頭不動的模樣,一時玩的興起。
屋外的空地不知何時出現一批人,統一穿着深藍蜘蛛暗紋的衣袍,臉上銀質的蛛首面具在夜裡泛着寒光,身上的背着箭袋,腰後挂着大刀。
這批人守在一輛戰車四周,等待高位上的男人發号施令。
“來人,把躲在窩點中的人請出來我認識認識。”坐在車上的男人指着門語氣平淡。
領了命令,隊伍裡走出五人攻破屋門,另外各一人朝窗戶裡丢入幾條大蛇,随即高喊:“我家主人請裡邊的客人出來一見。”
在廚房舀水喝的張畢見聽見外邊的動靜,抓起鍋蓋緩緩走了出去。
火堆噼裡啪啦地響着,摸着烘幹的頭發,李須韫揉着眼睛滅了火準備回去。假寐的烏鴉睜眼看了看,選擇繼續在李須韫懷裡窩着。
一人一鳥漫步賞月,全然不知屋外的危險。
張畢見還未完全出到外屋,地上的一條翠綠蛇遊走而來,他連忙折回去拿抓着扁擔把蛇打開。
在外屋一道道驚吓尖叫聲中跑出,高聲讓那些孩子到角落躲去,自己一個個地挑開欲要躍起咬人的各種蛇。
“有沒有人傷到?”
抵達角落後,他密切注意前邊彙集的幾條蛇,抓着扁擔和鍋蓋的手忍不住哆嗦。知道大家都好好的,就不在多言。
把幾位小的孩子護在最裡邊,阿弎趁着蛇還沒來,一個箭步從右側口子跑出,張畢見沒拉住,隻能替她多注意腳下。
熟練的繞過桌子跑到櫃子前,拉下最底下的抽屜露出各色各樣的短劍、匕首以及一條用羊皮纏繞的牛筋長鞭。
來不及一個個拿,卯足力氣暴力脫出抽屜腳步不停地沖回去。
一來一回速度之快讓張畢見好是吃驚。
“來,你們看着拿來防身注意别傷到自己。”
阿弎讓阿生帶着其他夥伴挑選,自己拿起長邊來到張畢見下方。
擡起手一甩,破空之音下長鞭帶起一陣白灰,硬生生把四步外的幾條大蛇打的皮開肉綻。
好猛——張畢見心想,而後詢問阿弎是否需要用鍋蓋擋,得到否定的回答便不再出聲,一心提防蠢蠢欲動的蛇群。
“怎麼?請個人要讓我等如此久?”空地戰車上半躺下賞月的男人有些不耐煩。
底下織樓人沒一個敢發出動靜,生怕這位陰晴不定的樓主看對眼了,說賞他們一死。
“無用。”
男人揉着太陽穴歎氣,輕飄飄地看了眼屋子,“既然他們不想出來,那就别出來了。”
也不知紀松月這織樓窩點的東西處理幹淨沒。
屋裡甩鞭的阿弎耳朵一動,聽到耳熟的聲音急忙來到張畢見身邊,“他們準備下死手了,我們去裡邊躲。”
“是。”樓主發話後,一直守在戰車前的人領命。
他與其他人一樣穿着,不同在于他面具上的獸眼用朱砂勾出血紅的圓,這是織樓蛛部首領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