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都被人看笑話了不知道嗎?”
劉子咬牙切齒,指着咬着餅的女人,“她故意說這些話激怒我們,就是為了轉移注意,不被送去贖罪。都住手,去搬梯子把人拽下來!”
“你算老幾,憑什麼對我們指手畫腳的。”有人不滿劉子發号施令的做派。
嘴裡的話一噎,劉子冷眼看着那人,後者不甘示弱地等回去。
本來就是!這溪塔村的各位都是平起平坐,就連村長一家也隻是頂着個名号罷了。
大夥一樣有錢,吃穿用度不相上下,自然不願平衡打破被壓一頭。
劉子蓋住眼底的算計,自個搬來梯子準備爬上去把梅子帶走。
可笑的事,抱怨劉子發号施令的幾人在他架好梯子時,争先恐後地要往上爬。
誰也沒看見擠出去的劉子詭異地勾唇,下一刻手腕粗的梯子轟然塌下。
站在梯上的幾人沒了落腳點,從三層高的牆外墜下。命不好的落在有碎石的地方直接沒氣,命大的摔斷了胳膊腿。
望着摔下的幾人,其他拿着農具的村民默契看過去,眼底閃爍着不合時宜的光亮。
半晌終是耐不住沖上前,搶金子般拖着屍體或受傷無法動彈的人,大力甩開前來拉扯的人趕緊回自家高樓。
笑話!他們就是因為家裡不夠人才來讨伐梅子的。
如今撿漏到了人哪還傻傻留下,自然是護緊鎖在家等仙宮召喚,就可用此代替。
這群人來的時候氣勢洶洶,嚷嚷着要她為徐牛這位可憐人償命,恨不得把她拽下來摁在泥沼裡贖罪,卻拿不出證據。
走的時候發紅了眼,恨不得拿到他人性命去換生的人是自己。
挑着徐牛這個借口,個個豺狼虎豹要奪下她一這口肉。怎麼如今一同來的人死了,卻跟鬣狗分食不妥打起來似的。
虛僞,貪戀。
收回視線,梅子轉身端起桌上兩托盤上樓。
今早她不想開火,便給他們幾日前沒吃完的糕點湊合湊合,左右都是吃的别浪費不是?
樓上目睹一切的林塵久久不能言語,攥緊窗沿的手白的趕上米糕色澤了。
待到梅子進來,他快步攔住下樓的人,“這位女娘何時放我們離去?”
不服律法,隔絕在尋常世間外的溪塔村,他需要上報,拉其回正道。
自然,他還要調查村裡發生的所有命案,不能疏忽放任何一個惡人入世。
惡人梅子挑眉看他,譏笑道:“這位大人莫不是還想着回到河岸對面?”把林塵臉上的氣憤和不忍看在眼底,“還是說做着拯救衆生的春秋大夢?”
林塵張了張嘴,沉默了。
她說的沒錯,他就是要回到河對面,去縣衙傳信并帶齊人手過來。
“可真是位好官啊!”
她敷衍誇贊大步往前,橫在前方的手臂與她縮短距離,林塵像是被燙到般連忙撤回。
梅子勾唇看了眼他泛紅的臉,果斷摁下機關斷了他們下來的路,止住林塵跟來的步伐。
隔着斷層,一高一低。高位于光中直立,眉頭緊鎖。低位在暗處,露出充滿不屑的笑。
“我不知你們當官心中秉持何道,但縣尉,”她眼眸半阖,“正直在溪塔村是不允許的。”
說完也不管林塵是如何反應,拿着托盤沒一會兒就消失在林塵視線内。
盤腿逗華影的張畢見盯着林塵呆愣的身影,心中反問,隻是在這不被允許嗎?
不見得。
樓道之後,兩邊都陷入沉寂。
張畢見抱着華影躺在榻上,遠眺雨霧缭繞間顯露若隐若現筆墨濃厚的青黛高山。
“在做什麼?”伸手戳着華影腦袋,指尖移開留下凹陷又撫平,如此來回不亦樂乎。
“哒哒哒!”
甩着頭往後跳,黑豆眼眨動狀似要叨上一口,讓這總是擺弄它的人嘗嘗苦頭。
一人一鴉氣氛融洽,坐在凳上舉着地方志的林塵則是一副苦大仇深。不時灌杯涼水醒醒腦,整個人沉郁。
而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梅子心中裝着事,雖疲憊籠罩無精打采,可就是睡不着。
“煩!”
抓着頭發縮在床角,眼前浮現昨晚寒氣四起的場面。
鼻尖再次感受到令人作嘔的腥,用力在被褥上擦手,磨到手破層薄薄的皮,魔怔似得人才緩和下來。
光腳走到窗邊輕輕推開條縫隙朝外看,不出意料看見屋外散落在四周,眼睛不時看過來,手中或多或少拿着農具或麻袋繩索的人。
“……自以為是的一群人。安安分分地享受這富足的一切不好麼?總搞出些事情來。”
午時,張畢現溜達偶然發現隔斷的樓梯竟接上,他扶着牆試探走了幾步,還真給他下來了一層。
走回去告訴林塵這個消息,兩人商量一番決定先下去看看。誰知離在三樓與四樓交界處,隔斷再次出現。
“果然不會如此輕易放我們走。”林塵叉着腰冷哼。
入了一側房的張畢現站在堆積食材的廚房,桌上還留着揉到一半的面團,“許是梅子女娘讓我們自行解決吃食。”
林塵來到他身後瞧了幾眼,默了默飽含期待地看向張畢現,“會下廚嗎?”
走了圈尋到根粉色襻膊系上,回頭對上林塵泛着光的大眼挑眉道:“林兄想吃什麼?”
聞言心中郁結先丢一邊,林塵直接指着現有食材開始點菜。
三樓地上躺着個人,似是被樓上切菜動靜吵到,睜開一雙憤怒的眼睛,氣到叫喊。
剁肉的手一頓,張畢現側耳傾聽方才那道驚天地泣鬼神的叫喊。
林塵坐在燒火處打瞌睡,尖叫一出他吓得一激靈站起不住四處探頭。
“發生何事?”他茫然詢問。
張畢現安靜聽了會兒,沒察覺任何聲響,仿佛之前是幻聽。搖了搖頭,繼續剁起肉沫。
三樓地上,以為靜下來的梅子猛地躍起,奔到樓梯口,仰頭眼睛噴火破口大罵。
“吵死了吵死了,早飯才吃多久啊?你們是豬嗎?吃吃吃,就知道吃吃吃!”
三刻過後,四樓廚房外桌坐着端着紅燒獅子頭埋頭扒飯的梅子。
她倒也不覺尴尬,自然地誇贊張畢見的手藝,完全不提前幾刻罵人一事。
林塵跟張畢見坐在一邊,吃相端正不急不慢。也不知是因梅子在,還是本身就如此。
捧着湯碗飲下口暖胃的湯,張畢見側眸盯着站在單獨裝有小肉丸的碗旁,一點一點叨肉吃的華影。
幸因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三人難得的和諧。
梅子吃得又快又多,她用帕子抹嘴,滿意地口茶準備下樓。
“女娘真不放我們走?”
張畢見喊住梅子,這是他第一次提及此事。
雪青色的帕子停在唇邊,梅子眼角上揚,投來一記令人看不透的幽深。
“兩位心裡門清的事兒,就莫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問了。”
誰不想走出溪塔村呢?可惜隻有被仙宮擇定之人方可準予走出去。
她身上的冷漠不容忽視,張畢見識趣的閉嘴,目送梅子跨步離開。
咽下嘴裡的菜,林塵喝下桌上最遠的那壺茶水,“别站了喝口茶。”
張畢見眯着眼想到某事,無聲笑了。取出幹淨的碗接過林塵手中茶壺,冒着熱氣的褐色茶湯倒映出他壓抑的眼眸。
“藥效最快一炷香,到時候從先前看好的位置爬下去。”張畢見吹拂茶面,低聲道。
這桌好菜,他可是足足下了三斤軟筋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