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遇搖搖頭,視線遠眺終是定在一陣青山升起的炊煙上。
“咦?有人家?去看看去看看,借住一晚。”章榕溪壓根沒想今晚回去這事,扯着林景遇胸前的衣裳一臉激動,“走快點說不定能蹭上頓飯。”
“不回宅子?”嘴上問着,林景遇大步流星地循着升煙之地走去。
“回什麼啊!指不定那群人守株待兔等我們送入口,到時牽連到方家一幹就完了。”
章榕溪叽叽喳喳說個不停,沒發現林景遇茅塞頓開的樣子,以及那飛速閃過的落寞。
走了半天夜色已晚,好不容易眼前出現幾戶人家的影子,身旁的章榕溪開始不對勁,一會兒扭一下,一會兒咬牙攥拳。
林景遇扶着這條動來動去的“大蟲”問:“你怎麼了?”
章榕溪面色漲紅,汗毛炸立,語調嚴肅道:“壞腹!你先去前邊探路,我去去就來!”說罷,林景遇隻覺耳旁有風閃過,扭頭一看身側早就不見人影,唯有晃動的草叢昭示有人在。
“……行吧。”林景遇僵硬笑了下,快步往前。
蹲在家門口逗小狗的孩童瞧見暗處走出的人,警惕起身後退到家裡關上門。屋内燭光下縫的婦人見她這般,寵溺地笑道:“阿進這是在玩什麼呀?”
“娘,快去拿鐮刀來!外邊有生人。”
繁意一聽當即丢下手中針線上前一把抱住阿進,腳步匆忙到角落拿起鋤頭,鐮刀塞給阿進,母女倆躲在屋裡。
“阿進别怕!我們蹲在這不出去,不怕啊!”繁意抱着女兒坐在床上,眼睛死死盯住窗外,一有影子閃過她就撲上去拼個你死我活。
見到繁意眼底的驚懼,阿進肉乎乎的手臂環在她的腰上,聲音軟糯認真,“阿進不怕!娘也别怕,爹爹應該快回來了。”
“嗯,娘不怕。”繁意精神緊繃,下意識把孩子護緊。
伸出的手尴尬停在半空,林景遇收回手往後退了幾步,視線往更遠處掃去。似是感受到林景遇的目光,接連傳來不斷的門窗閉合之聲。
“嘶!葉子真糙!我屁股啊!”捂着屁股一瘸一拐走來的章榕溪瞧見林景遇跟木頭似得杵在那,想拍肩的手突然止住,“不給借宿啊?要不換一家問問?”
随後自告奮勇去下一戶那敲門,任他如何喊都無人應答,門窗還是那樣鎖定死死的。
“咦——這是什麼事兒?”
他皺眉揉着饑腸辘辘抗議的肚子,轉身對林景遇道:“看來隻能與星辰作伴了,走!先去找些果腹的果子來。我記着來的路上有條很多魚的池塘,一會去撈幾條魚上來。”
跟着章榕溪去摘果子的林景遇走了幾步回頭,恰好對上一戶敞開的窗,窗裡一烏發白衣看不清面容的人正望着他們。
有風沙入眼,再睜眼之時一張慘白濕漉漉的臉貼了上來。
“人呢?方餅你在哪?”自顧自走了好一會兒的章榕溪,發現抱怨林景遇他一直不回話,往後看才她沒跟上便沿路返回。
聽到喊自己林景遇轉身看他,被擋住的景象頓時出現在章榕溪眼裡,瞧見這一幕的他臉僵住。下一秒當着他們的面生生往後仰,吓暈過去。
林景遇:“……”
像是被章榕溪這一倒看呆了,那人好一會兒掀開擋臉的濕發,露出一張說不上的臉——發盤連像塊磨鈍的石磚,泛着日頭曬透的銅色的臉上,眉骨橫平如衙門口懸扁,偏生兩道聚吧斜劈過右頰。
“嗯……你,你友人還好吧?”
男人幹巴巴地笑了聲,對上林景遇投來的目光擺擺手,“就是,我們村不太歡迎外鄉人,若是借宿的話,”他指着與村子相反的方向,“往前走看見一處池塘,右拐往上爬個坡有間荒廢的屋子,你們可以去那。”
到沒料到男人是特意出來告訴這些,林景遇道了謝扛着暈死的人找荒屋。
他們前腳剛走,那些緊閉的門窗紛紛打開,有人出來輕輕在男人胳膊上打了下,“老吳你給他們指什麼路啊,大晚上的趕緊回屋裡去,本來就不太平。”
提醒完男人,勸說的人立馬跑回屋了。
男人四下看了圈也覺得方才自己過于魯莽,這個時候多管閑事真是嫌自己命太長,連忙搓着雙臂回去烤頭發。
荒屋不難找,林景遇沒費多少功夫就尋到,簡單清理一番把章榕溪安置好才轉身離去。
章榕溪是被熱醒的,他迷茫地睜開眼撓着頭坐起,腦子還沒清醒手卻下意識結果遞過來的烤魚,吃了兩口猛地瞪大雙眼。
看看手中一大條烤魚,又隔着火堆看向端着破碗喝水的林景遇,後者見他醒來笑了笑,繼續喝着燒開的水。
我的天!這什麼情況?方才他不是見鬼了?怎麼在這?
“咳咳,”清了清嗓子,他沖林景遇擡了擡下巴,“啥子情況?”
“方才有位大哥出來告訴我們可留宿的地方,我就帶你來了,”林景遇跟着章榕溪的視線往下看着一地的果子和火堆旁的烤魚,“餓了便先去找了些吃的,你将就下。”
就将?不不不!在野外能吃上這些已算好極了,他瘋了才覺得委屈,不過就是……
“那好心大哥也真是哈!大晚上這樣要是吓着人怎麼辦!”
聽到有趣的,林景遇托着下巴眼裡充滿揶揄,偏不如他的意,“章大俠莫不是怕鬼?”
“胡說!我怕鬼?!說什麼瞎話敗壞我名聲呢!你才怕鬼,我有什麼好怕的。”他漲紅的臉上盡顯氣急敗壞,“你怕就怕,拉我作甚?我人高馬壯一拳能把鬼打散,怕鬼?不可能的事!”
“那剛才你是困了?”
“……是啊!下午這麼折騰可把我累壞了,就小睡了下,睡了下。”章榕溪都把自己說笑了,緩過來後頂着林景遇似笑非笑的神情惱怒地咬下魚肉。
笑笑笑!笑屁啊笑!怕鬼怎麼了?就怕了!誰沒個怕的東西。
章榕溪瞪眼,别讓他找到方餅怕的,不然——哼哼!
等兩人吃好,章榕溪收拾幹淨魚骨果核,對林景遇說了聲便躺在抖幹淨的草席上,面對牆蓋着外衣呼呼大睡。
趁機出去回來的林景遇甩飛手上的水珠,看向縮着睡的人,也褪去外衫鞋子,在席子外緣側身躺下。
另一邊的方宅,本該黑燈瞎火的院子擠滿了人。
站在人群中的李觀雨一肚子火氣,指着身前急忙擺手拒絕的人力吼道:“我讓你帶上護衛跟我一起去尋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手臂大幅度揮着,食指距方映雲不過一節指,“你又是怎麼回事?竟敢反抗家主之命!”
相比李觀雨的暴躁,方映雲平靜的眼神刺激的她更加急躁,他歎着氣解釋:“家主,鎮上夜間自來是不太平,眼下一群人聚在這已是冒着丢了命的風險。若去離開宅子,怕是有去無回。”
“有去無回?你們方家郎君至今未歸你跟沒事人似得?方映雲,你到底有沒有把方家放在心裡?”
李觀雨懶得跟他廢話,搶了燈籠直接要走,又出現個卷兒張開雙臂攔住人。
“家主,太危險了。明日早再去吧!”死了就死了,這仙宮死得人還少嗎?
毫不猶豫把人推開,李觀雨沒走幾步又被方映雲摁住。她咬緊牙關,幾乎是擠出話來,“滾開!”
早就看清這家中沒一個好的,全是一群無心人,冷漠至極,令人煩躁郁悶卻無可奈何。
在李觀雨破口大罵前方映雲低聲道,“家主,我一人同去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