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條非常謹慎的小縫,隻露出兩隻眼睛,像是确定情況之後,緩慢向外開大,才露出兩顆疊在一起的腦袋,東張西望,小心得很。
好半晌。
“走了走了走了。”開門那個女孩兒吐出一口氣,松開握住把手的手。
“吓死我了。”她身後張望的那個女孩拍着胸口,驚魂未定,“她怎麼還找到家裡來了?”
話音還沒落,沒關的門邊忽然伸進來一隻手——
梁月聽本來就是假的離開,方才屏息站在門背後,還耐心地等人放松警惕,現在趁她倆不注意,一把伸手扣住門。
等這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把門推到最大,半邊身子靠住,再關不回來了。
她自認還算有禮貌,沒直接闖進别人家裡,隻是站在門口,靠着門,伸手橫臂抵住門框,沒什麼情緒地問:
“我東西是不是在你們那兒?”
這個問題顯然沒有得到回答,兩個小屁孩懵了兩秒鐘,發出一聲尖叫,沒頭蒼蠅似的在玄關跑了兩步,發現無處可逃,又非常有默契地抱着腦袋往外沖——
梁月聽本來沉默地看着她倆在玄關亂竄,往門口跑的時候還伸手攔了一下。
但沒攔住。
這倆黃毛丫頭跟看到鬼一樣,沖勁太大了,直接往外面竄,還帶着尖銳的尖叫聲,屬于物理攻擊,梁月聽真懵了兩秒,就被她們彎腰躬身,從身側往樓下跑了。
梁月聽:“……”
看着小屁孩兒逃竄的背影,沉默了好幾秒,她才緩緩把門給她們關上,快步追了上去。
無語是真的無語,但追不上也是真的追不上。
梁月聽下樓的時候,兩個小孩就跑得隻剩個影子了,隻能看見從這棟樓靠近綠化帶的側邊竄走,半人高的草還在輕動,但等她走到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梁月聽站在草邊,看着面前長滿青苔的牆根,崎岖不平的、覆滿雜亂植被的小路,沉默了片刻,還是單手撥開草,繼續往前走了。
走都走到這裡了,不就是玩捉迷藏嗎。
她有什麼怕的。
梁月聽這個人是這樣的。
大多數時候看起來冷淡平常,毫不在意,但其實在某些事情上,勝負心比誰都重。
她最讨厭的就是事态超出控制,或者别人試圖掌控她。
這一切都會讓她感到煩躁。
此刻也是。
常甯鎮修建的太早,單位家屬院劃地面積很大,基礎設施一應俱全,最裡面還有一小塊地,是廢棄的辦公樓和廠房,新修選址挪到了小區外,這片就逐漸沒人來了。
看不出作用的廢舊金屬器材橫堆在地上,年生日久,已經濕潤到長出了青苔,還有不知名的小野花。
梁月聽擡腿跨過金屬堆,打量着這片地方。
廢舊廠房,兩三層樓高,白色外牆的牆皮都陸續脫落,露出斑駁的水泥底色。入口處被膠條封住,應該是進不去。
梁月聽在晨光中緩慢向前,由于不熟悉地方,腳步聲放得很輕,正當環視一周後依舊沒有發現,隻能準備離開時,倏然聽見幾聲說話聲。
她頓了兩秒,循聲往廠房背後繞。
廠房背面樓下是一大片空地,入口隐蔽狹窄,後方被家屬院低矮的圍牆包裹住,算是圈出了一小塊無人問津的地,空空曠曠,隻有些廢舊器材的殘骸。
“大清早的你們幹嘛啊?”說話的是一個男生,黑黑瘦瘦的,背略微有些佝偻,還在吃早飯,詫異地盯着沖進來的兩個人,“有鬼抓你們啊?”
倆小丫頭片子頭發都跑散了,此刻還在大喘氣,一個做了個“噓”的動作,另一個向後面張望,半天才轉過身來,沒精打采道,“可不是有鬼嗎。”
“吓死我了。”
簡堅咬完最後一口包子,奇道:“喲,還有你何星星和何月月會怕的東西?平時不是都敢在我們頭上拉屎嗎?”
兩人沒顧得上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兀自喘着氣。
“你吃完了啊我靠?”簡堅身後還有個胖子,探頭過來看他,很是震驚,“我買了四個包子,你都吃完了?”
簡堅風輕雲淡地一點頭,然後掏出作業開始寫。
“牛逼。”胖子沖他比了個大拇指,轉身往後走,還在感歎,“我這肉長得是真冤啊。”
走到牆根底下,綠色爬山虎從牆頂往下垂,蔥郁茂盛,墜在另一個木質長椅椅背上。
長椅上還坐着一個人。
雙腿略分,上身微俯,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上,垂着頭不置一詞,不知道在想什麼。
“诶,哥。”胖子走到他身邊,若有似無地瞥了眼他邊上的袋子,明明躍躍欲試,還要故作矜持,“你這早飯,你還吃不?”
言外之意是,“能給我吃嗎?”
林照野頭都懶得擡,從鼻腔裡嗯了一聲,示意他拿走。
胖子如獲至寶,樂呵着拿起來,解開塑料袋包裝,“香死我了這土豆餅。你這後媽是真好,每天變着花樣做早飯,知道你要出門,還幫你直接打包……”
他一邊吃一邊說,香味從拆開的包裝裡飄出來,引得何星星和何月月都望過來。
林照野嗤了一聲,不甚在意地回應道,“想上位麼,總要有點本領的。”
這是梁月聽無意間步入這個小團體領地時,聽到的第一句話。
她走進來時的腳步聲其實很輕,連何星星和何月月都沒發現,隻是因為恰好正對着長椅上那個人,才在他擡眼的瞬間對上視線。
林照野甚至隻是詫異了一瞬,神情都沒有任何變化,不明顯地頓了一秒後,無所謂地挑了挑眉,還是那麼坐着,複又低頸看手機。
明晃晃的毫不在意。
胖子背對着她,正吃着香味熟悉的土豆餅,還在含糊地講話,“其實要是我家裡來一個能自己上班不需要養,還做家務做飯的後媽,我也願意。”
林照野垂着頭,似乎笑了一下,無所謂道,
“那送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