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後來林照野多久上的樓,梁月聽不知道。
反正她回家後經受了一頓董淑和的打聽和林海雲的寒暄,從療養院環境、工作内容,再到感受與心情,都被問了個遍,還被質問為什麼不回家吃飯,她壓着脾氣答完之後,才得以去洗澡。
從浴室出來之後,客廳已經一片漆黑,微微亮着的鐘表指針指向零點,林照野還是沒有回來。
梁月聽擦着頭發往卧室走,路過緊鄰着的房間時,沒忍住,從敞開的房門裡投去一眼。
次卧,比她的小房間大很多,規整的四邊形,家具簡單,灰黑色調,收拾得幹淨整齊,甚至整潔到不像有人住。
書桌上空空如也,書本都規整地擺在書架上,筆規矩地收拾在筆筒裡,衣櫃門緊閉。月光從窗外落進來,照亮整齊到幾乎沒有褶皺的深黑色床單,讓人感到一種酒店客房式的生冷和空蕩。
梁月聽頓了一秒,倏地想起踏上樓梯前的那一眼。
十七八歲的少年站在樓下,穿一身黑,寂靜無聲,幾乎要融進夜色裡。
也是如此一般的冷。
握着毛巾擦頭發的手停了片刻,又忽地回神,複動了起來,将濕潤的發尾包裹進柔軟的毛巾,蹭動着,梁月聽收回視線,擡腳進了自己的房間。
僅僅一瞥就夠了。
他們的關系就隻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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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何家門口。
“你為什麼這麼沒精神?”何星星拆開旺旺雪餅,咬了一口,鼓着腮幫子,疑惑地瞥她,“黑眼圈好重哦!”
何月月在吃仙貝,聞言瞥一眼,“是不是熬夜後起太早啦?”
“不是放暑假嗎?你起這麼早幹嘛?”
“上班。”梁月聽今天換了條黑色工裝長褲,不嫌髒,直接一屁股坐在樓梯上,左手托着下巴,邊打呵欠,邊從兜裡掏出最後一包零食。
“說不說?再不說以後我真不來了。”
兩姐妹吃零食的手頓住,轉着眼珠子,對視了一眼。
何月月:“不就一個本子嗎?你幹嘛這麼在意,再買一個不就得了。”
梁月聽打哈欠的動作倏然頓住,停留一秒之後,盡量裝作若無其事地合上嘴,眨了眨眼,睜開了因困倦而眯起的雙眼。
好像一瞬間就不困了。
“不一樣。”好半晌,她才這麼說道。
何星星眨眼:“有什麼不一樣的?不能買個一模一樣的嗎?”
梁月聽坐在樓梯上,擡眼,看了她們一會兒,最後很輕地呼出一口氣,起身,伸手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垂眼時,幾不可聞地回答道,
“沒有一模一樣的。”
“啊?什麼?”何月月沒聽清。
“沒什麼。”梁月聽側身看褲子幹淨了,轉身下樓,腳步極快,背對着她們揮揮手。
“走了。”
照例是戴着耳機上公交車,到了地方就開始忙碌。今天有了新任務,在一樓檔案室整理資料,把檔案按序擺放。
檔案室燈暗,書頁揚起的灰塵也多,梁月聽感覺眼睛都要因此近視了,還被灰塵嗆得咳嗽不止時,檔案室陳舊的防盜門被推開,走進個同樣戴着志願者工作牌的小姑娘。
面孔陌生,但清秀稚嫩,看起來應該同齡。
“你好,我叫方丹丹,是新來的志願者。”她沖梁月聽揮手,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還有點拘謹,不敢直視她,對視一眼後匆匆移開視線,盯着地面。
“你好。”梁月聽說。
女孩兒在她身邊蹲下來,自覺地分走一摞,好奇地找話題道:“你也是常甯中學的嗎?”
梁月聽頓了兩秒,撕下一頁紙給她做登記,“算是吧。”
“算是是什麼意思?”
“……就是轉學來的。”
方丹丹恍然大悟,“呀,那你是新同學呀?我開學高二,你哪個年級?說不定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呢。”
梁月聽神情沒什麼變化,起身,把整理好的一摞放進櫃子裡,簡短道,“高二。”
方丹丹也跟着她站起來,神情驚喜,“呀!那我們同年級呀!你學文學理?開學就文理分科,萬一我們還分到一個班了呢!”
“……”
一上午過去,檔案室的八個櫃子隻整理了一半,方丹丹倒是快要把新學校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梁月聽了,恨不得當場給她畫個地圖,用紅筆标注出每一個廁所和可以翻牆出去的地方。
“噢噢對了,我們和高三不是一棟樓,高三整個年級都在最遠離操場的那一棟……”
在去食堂吃飯的路上,方丹丹的嘴也沒停過,好像腦子裡有無窮的資料會冒出來,随時補充。
梁月聽一邊嗯兩聲,一邊往外走,擡眼看了看前方的路,倏然頓了一下。
療養院大樓和食堂不是同一棟樓,要下樓後路過大門前的一截路,才能到達。此刻梁月聽望着兩個從大門進來,正說着話往樓上走的身影,很輕地蹙了下眉。
“我們學校高二,也就是這屆高三,有幾個很出名的人。我給你說,事迹簡直多到數不清……”方丹丹還在激情講述,正欲繼續,被梁月聽插空打斷。
“欸。”梁月聽擡了擡下巴,“那兩個人,是你們學校的嗎?”
“嗯?”方丹丹俯身眯眼看了看,“……好眼熟,是吧。”
“好像跟我哥一個班的,我去給他送東西的時候見過幾面。我想想……那個胖子叫趙陽,那個瘦子叫簡堅,平時他們叫他尖尖兒,成績很好。”
梁月聽噢了一聲,目送着他們上樓的背影。
方丹丹疑惑,“怎麼了?你認識他們嗎?”
“……沒有。”梁月聽回神,移開視線,繼續往食堂走,心裡閃過許多疑惑,面上卻平靜,“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