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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點,志願者工作準時結束。方丹丹回家吃飯,到點就拎包開溜,邊跑邊跟梁月聽說再見。
“明天見。”梁月聽在忙,沒擡頭,揮揮手,慢吞吞收拾完最後一點,起身時,她已經跑沒影了。
梁月聽:“……”
她挑了挑眉,拿上包去食堂吃飯。
“今天阿姨精神好吧?看到我倆都能認出來,還給我倆剝橘子吃。”
渾厚帶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梁月聽放下餐盤,往後瞥了一眼。
巧了嗎這不是。
幾個十分眼熟的人坐在食堂的餐桌旁,有說有笑。開口的那個赫然是趙陽,他旁邊坐着簡堅,還有一人獨自坐在另一側,神情極淡,不似他們輕松。
下午的疑惑連同昨天未能得到解答的好奇一齊冒出來,梁月聽沒忍住,多看了兩眼。三個人衣着休閑,正在聊天,餐盤裡的飯菜還沒動,看樣子也是剛下來。
正要轉身時,梁月聽擡眼,看見對面坐着那人緩慢撩起眼皮,視線越過趙陽和簡堅頭頂,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對。
停頓幾秒。
明明還隔着一個桌子的距離,明明四周嘈雜聲不斷,梁月聽卻無端覺得,自己像偷聽牆角被抓了一般,難得有些尴尬。
她裝作無事地抿了抿唇,故作鎮定地跟林照野對視了兩秒,然後才移開視線,坐下,拿起筷子,給人留一個異常端正挺直的背影。
好像一切偷偷摸摸的事情,都跟她沒關系。
林照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兩秒,倏爾低睫,幅度極小地勾了勾嘴角。
“煩死了,一想到要開學就想死……”趙陽邊吃飯邊嘟哝着,擡眼一看,頓住,“喲,我沒看錯吧?這位冷面帥哥,在笑什麼?”
簡堅笑,“冷面帥哥,說得跟賣烤冷面的似的。”
懶得吐槽這莫名其妙的名字,林照野脊背往後一靠,收回視線,“沒什麼。”
“不可能!你那臉萬年沒什麼表情,我會看錯?”趙陽不信,轉頭去環顧四周,還把手肘反過來,手掌平舉在眼上眉毛處,模仿孫悟空的模樣。
林照野:“……”
“有隻貓過去了而已。”他敷衍道。
“噢噢,好吧。”趙陽沒能當成偵探,很遺憾地放下手,回身時不經意瞥見後面的人,停了一下,用手肘撞了撞簡堅,壓低聲音道,“欸?你看那個,是不是林照野那便宜妹妹?”
簡堅回頭,“好像是的。”
“她怎麼在這兒?”
“不知道啊。”簡堅瞄了眼對面的人,“你說他倆遇見過沒?”
“笃笃”兩聲,林照野屈起手指,敲了兩下桌面,無言道,“我能聽見。”
“……噢噢。”兩個人忙裝作無事地拉開距離,埋頭吃飯,沒有再說話。
林照野脊背靠住椅背,視線在面前兩個漆黑的發頂上停留了兩秒,又緩慢上移,落在一桌之隔的另一個人身上。
身影纖細,黑發垂落,脊背挺直。
動作間,隐隐可見單薄面料下包裹着的肩胛骨。偶然側臉時,甚至能看見纖長的眼睫顫動,如振翅欲飛的蝶。
良久,他指尖交替在腿側扣了扣,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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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想碰見,梁月聽硬是磨到那桌三個人都吃完飯,離開食堂約莫二十分鐘後,估摸着再不出去就趕不上末班車了,才慢吞吞收拾東西往外走。
夜色寂靜,燈影晃動。
她踩着台階往下,垂着眼想。
其實說疑惑,也沒有太疑惑。
房門開處,女人孱弱的側影,那人慣常冷淡,卻難得平靜又溫順的模樣,趙陽和簡堅的意外出現,還有話裡的那句“阿姨”,無非都導向同一個答案。
隻是太過模糊,沒有得到确定而已。
不過她反正是答應了林照野,不把這件事告訴林海雲,他應該放心了。
應該也不會再等她了。
想到這裡,梁月聽呼出一口氣,邁步越過最後兩級台階,緊了緊背包帶子,往外走去。
大門外依舊漆黑,晃眼時隻有随風搖曳的樹影,再沒有人,梁月聽拉書包帶子的手頓了一秒,複又眨眨眼,沒有停留,繼續往前走。
山路算不上寬敞,蜿蜒盤旋,沿着柏油馬路往前走了一段。
入夜稍涼,山風吹過身側,揚起長發,激起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路燈昏暗,隻能照亮腳下的方寸之地,兩燈之間的地帶像無人顧及的荒地,黑得有些不像話。
……昨天怎麼沒有覺得呢。
梁月聽小心看着腳下的路,抱臂搓了搓手臂,加快了腳步。
公交站台遙遙在望,末班車的車燈在拐角處亮起,梁月聽的腳步卻倏然一頓。
她依舊抱着臂,停在原地,看着站台前蹲着那人。
林照野雙腿略分,手肘搭在膝蓋上,由下自上,擡眼望她。
神情平靜,沒有任何異常,隻是輕輕将眉一挑,等很久似的,輕呼出一口氣,直起身來,食指勾着耳機線,半輕不重地繞了兩圈。
車燈光影從他身上一閃而過,車門“吱呀”一聲打開,伴以尾氣排放的聲響,莫名讓這夏夜熱鬧起來一些。
林照野向前邁了兩步,偏頭,見她還兀自停在原地,有些呆愣的模樣,于是垂眼看她,将頭輕輕一偏,低聲道。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