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晦氣。
梁月聽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在包裡翻。樓梯間本來就沒什麼光,燈一壞,就更黑了,她包裡東西又很多,鑰匙小小一個,翻來覆去也找不到。
林照野看着她從包裡翻出錢包、本子、相冊的時候都沒說話,直到看見她掏出一本巨厚無比的書時,才扯了扯嘴角,問她,
“你平時經常在外面露營嗎?”
“什麼?”梁月聽還埋着頭在找,沒怎麼懂,蹙着眉,随口答道,“露營?沒有啊。”
林照野視線在她包裡衆多不需要帶出門的東西裡掃了一圈,閑道,“那你怎麼把全部家當都背在包裡?”
“……”
梁月聽頓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意思。
他在說她包裡沒用的東西很多。
梁月聽又停了好幾秒。
其實平心而論,這句話算是一句很正常的話。
頂多是帶了點譏诮和嘲諷,但從林照野這樣的人的嘴裡說出來,也顯得再溫和不過了。
但是黑暗好像會放大人的情緒。
此時此刻,梁月聽站在這裡,站在這個她來了許久,卻還是不熟悉的地方,忽地感到難堪。
“你為什麼把這麼多沒用的東西帶在身上?”
這句話好像有什麼魔力,好像是阿裡巴巴與四十大盜裡面那一句咒語,牽扯出衆多前塵舊怨,迅速将人從稍顯輕松、稍微放松警惕的場景裡拉出來,回到冰冷而又陌生的環境裡。
一時間沒人有說話。
黑暗的樓梯間裡,呼吸可聞。
良久,梁月聽偏頭,在一片黑暗中望向他,沒什麼情緒,卻一字一句地輕聲道,
“關你屁事。”
聲音很輕很輕,沒有具象且明顯的憤怒,一如她這個人一樣,清冷疏離,卻看起來尖銳異常。
其實是有一點突兀的。
氣氛好像倏然就冷下來。
她這句情緒不算太好的話像一把利刃,立刻劃開了這片因為兩個晚上的對話而稍顯緩和的,脆弱的、短暫的、本就不穩固的聯結。
幾乎回到一開始的冰點。
又過了幾秒,梁月聽握住鑰匙,把翻出來的東西一個又一個,重新妥善地放進包裡,然後背在身上,呼出一口長長的氣,再度偏頭看他,
“不隻是你一個人覺得領地被入侵了,林照野。”
這是她今晚第二次喊他名字。
依舊連名帶姓,卻和前面那次完全不同,完全沒有任何戲谑、生氣的意味,隻有平靜。
平靜到幾乎讓人難以辨别。
林照野的神情隐在黑暗裡,看不清。
但梁月聽也不想看清。
“你不會因為一時沒看好,而弄丢很重要的東西。不會走在街上,對着全然陌生的面孔,耳邊還要聽那些指指點點。”
“也不需要随時把重要的東西帶在身邊,防止再度感受莫名其妙丢東西的恐懼。”
“最重要的是,你不需要擁有那種,每分每秒都準備好,要離開這個地方的勇氣。”
黑暗的樓梯間裡一片寂靜。
梁月聽握着鑰匙的手攥得很緊,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
“我理解你對自有領地的捍衛,防備,也理解你對我的敵意。”
她把鑰匙插進鎖孔裡,在旋轉扭動的前一秒,平靜地說道,
“但我甚至不像你。”
“我沒有領地。”
就算打開這扇門進去,會有人招呼寒暄,但也是無謂的負擔。
她才是那個入侵者。
背井離鄉,孤身一人進入别人的領地,孤獨感甚至更重的“入侵者”。
所以她需要把所有對她而言意義非凡,關系重大的東西,都收攏在一個小包裡,像袋鼠肚皮上的口袋,跟着她早出晚歸。
因為她遲早會離開的。
一陣對梁月聽自己來說幾乎是失态的言語過後,林照野依舊站在原地,沒說話。
他不置一詞地站在一片黑暗裡,看纖細的少女背着極重的雙肩包,擰開厚重的門,進入一個看似明亮溫暖的地方,挂上平靜禮貌的面具。
好像确實是那種世俗意義上的“一家人”。
但其實他們都清楚地知道。
這個地方不屬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