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仁顔色變深,聲線陰冷,平直:“所以你不叫姜甯。”
“名字而已。”段臨仙不以為意,“我現在做的不就是假身份的事嗎?”
陸歧真靜靜凝她會兒,垂眸。
與千秋爾臨别前,她曾囑咐:“表妹名喚段臨仙,若是遇到,請轉告她表哥在找她。”
“你表哥在找你。”陸歧真眸光微亮,唇畔彎了下,遞去一小盒丹藥。
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惡趣味。
段臨仙嘴角抽了抽,忙接過藥丸咽下,少頃,殊麗面容逐漸模糊,再度清晰時,已是張清秀平淡的臉。
...
“新人請喝交杯酒!”
一聲高喊,将陸歧真的思緒拉回。
迷醉澄黃的暮光下,他微眯眼,望向對面人。
褪去江湖氣的頭巾黃衫,她穿上這身大紅喜服,将眉眼那股子俏麗輕盈之氣襯得更鮮嫩,俏生生,臉蛋能掐出水似的,汩汩冒靈氣。
但那雙水汪汪的貓眼,實在太過明亮,又片刻不得安分,左轉右挪,看起來好奇又機警的。
此刻,她微蹙眉,望向斜前方那對新人。
段淩霄視線輕擡,越過面前新娘的肩膀,眉眼冷肅,也在看她。
他這位新娘,不似周邊哭啼吵嚷,格外沉默。
“小千姑娘。”一隻朱紅如意紋酒盞擡起,晃入千秋爾視野,不經意隔斷兩人的對望。
千秋爾鼓了鼓臉腮:“但我不喜喝酒啊...”
她這性子有些怪,平日滴酒不沾,但格外有興緻時,如九州盟那晚,便會格外貪杯。
“這樣啊,”陸歧真溫柔一笑,将她杯中酒倒出半盞給自己,再次遞去,“那少喝些,我們暫時先要聽她們的,不然啊,會出事的。”
“出事?”
話音未落,旁邊拒喝喜酒的男子當場炸裂,被紙人拖去角落啃食,而他對面的女子落了單,被鬼婆命人拖下去:“帶回洞穴,下次配對。”
千秋爾瞪大眼睛。
“莫怕。”陸歧真柔聲安慰她,握酒的手伸來,溫涼的腕骨與她輕輕交疊,“順勢而為,總有法子。”
千秋爾面色一紅,凝視兩人輕貼的手腕。
陸歧真注意到她的羞澀,語氣低而輕:“抱歉,唐突小千姑娘,但...須得如此。”
千秋爾咬唇笑笑,拖拉着甜膩的音調:“你抱歉什麼呀,是我占便宜啊。”
陸歧真睫毛一顫,垂眼不去看她。
隻耳尖悄悄泛了紅。
千秋爾瞳仁澄亮,筆直注視他,含笑飲交杯。
“小千!”忽地,不遠處傳來喊聲。
千秋爾掀眸。
段淩霄也正與對面女子交杯,他仰臉飲酒,喜服衣領下,那截露出的頸項修長白淨,喉結凸.起。
一滾一動,目光牢牢盯她,帶了些告誡。
這眼神太詭異,隐約有侵略性。
千秋爾不習慣少年露出這眼神,立刻移開目光,看向面前如玉的公子。
公子截然相反,他濃睫低垂,目光輕斂,并不看咫尺的她。
“送入洞房!”鬼婆又喊。
一群及膝高的紙人咿咿呀呀湧來,掌心扣住新人喜蓋,推其去向對應房間。
千秋爾與段淩霄正好隔壁,人群流動交錯間,他輕扯她發尾,拽了兩下,示意人回頭。
千秋爾帶怒回頭,瞧見是他,眉頭微微松開:“阿段,你方才為何喊我啊?”
段淩霄并不知自己那會兒的眼神如何,他一本正經答:“我看你盯對面的太認真,怕你被勾了魂,誰知他是人是鬼。”
他真是這樣想的。
認為這些個新人中,人鬼難辨,縱都為人,那也人心難測。
他是真擔心她,平日頑劣些無所謂,這詭異之地還是小心為上。
陸歧真聞言回眸,段淩霄瞧見他那張臉,清冷的面容凝滞了下。
又是這家夥...
陸歧真颔首輕笑,口氣仍是溫文:“段少俠,又見面了。”
頓了頓,補充,“放心,小千姑娘是某救命恩人,某報恩都來不及,自不會有邪想。”
“陸公子還是以身相許我啦。”千秋爾捏捏喜服袖口,雙手在腰間小幅晃動,露出貝齒笑眯眯。
兩男對視一眼,同時移開目光。
那眼神竟不謀而合:别理這小妖的話,胡說慣了...
這時,身後紙人推力加大,直将她們推進屋,啪地合上門。
屋外,鬼婆尖利大笑:“第一晚,春宵值千金,放膽去做,哈哈哈哈!”
“放膽去做?”千秋爾背靠門闆,豎起食指,睜着烏溜溜的黑眼珠,“她此話何意?”
陸歧真裝作沒聽到,四平八穩問:“小千姑娘怎來此處了?”
千秋爾立時被引走了注意力,清清脆脆将緣由道來,末了,讨喜地眨眨眼,也問:“陸公子,你呢?為何在這呀?”
陸歧真道:“這荒野客棧為紅喜鬼所設,其他人無所謂,但凡是一男一女結伴的,在踏入客棧那刻,便出不去了。”
他雖全程鎮定應對,面色溫和,内心其實懊悔至極。
一時不慎,着了道。
千秋爾愣了下,語氣輕輕,面上是不掩飾的失落:“那陸公子你...”
“跟誰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