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時,旁人已陸續揭開新娘喜帕,也都一一驚異,因為并非昨晚之人。
千秋爾瞧見面前男子走開,輕呼氣,轉眼卻見另一抹绯紅衣擺,那人緩步走向她,手中杆秤浮躍金燦暮光。
但寬大衣袖掩住了手,她無法确認此人,便欲退後。
那人卻飛快踏出一步,左手攥她腕,右手以秤挑開喜帕——
“小千姑娘,是我。”
喜帕掀開,他便能開口了,是以這清朗的一聲喚,與沉醉的晚風與夕光同來,晃晃然,帶着些朦胧的不真實。
千秋爾應激地微閉眼,再看去,隻見他着绯色婚袍長身玉立,面帶淺笑,淚痣閃爍,眸中韶光流轉。
“陸公子!”見是他,她頓時喜出望外,眉眼彎彎,眸中盡是光亮。
鬼使神差地,陸歧真被這明亮歡喜的笑容晃了下眼,心口有絲酸澀地收緊,隻很快又回神。
他颔首,禮貌回句:“小千姑娘。”
大院内沸反盈天,兩人難以聽清彼此聲音,陸歧真略走近些,觀察四周,囑咐道。
“小千姑娘,後面不知會發生何事,我們要更謹慎些,你...”
他話音頓住,因察覺身旁女子眼眸一眨不眨,笑盈盈凝望他。
他垂眼看去,不由自主問:“小千姑娘,方才為何會躲那人?”
“因為那不是你!”她立刻燦亮回答。
陸歧真微愣,卻是有些警惕:“如何認出的?”
千秋爾瞳仁水淨,指向他的手:“我認得陸公子的手呀。”
“那小千姑娘沒認出方才在你面前的,是段少俠嗎?”陸歧真略松口氣,笑問。
千秋爾微瞪大眼,忙朝人群中望去,隻見段淩霄與姜甯對面而立,面色肅然在低聲交談些什麼,忽地若有所覺般,擡眼迎上她目光。
那略顯倨傲的眉眼便微微松開,帶了些笑意,又克制地着意淡化,擡起冷白的指尖輕點鬓邊。
千秋爾擡手去摸,原來這邊發髻有些松散了,她嘿然一笑,随意捋了捋。
“送新娘入洞房!”鬼婆出現,沉聲喊道。
紙人們再次湧來,簇擁推着女子們離去。喧雜間,陸歧真輕握住離去的千秋爾手臂。
“還記得嗎?”他低聲道,深深瞧着她,“要忠于彼此。”
這是座兩層式老宅院,二樓支出的紅喜燈籠随風曳動,朦胧夜色裡,那點個昏紅燈影波蕩不休。
他的側臉明明滅滅,口中之言深邃而夢幻,千秋爾心跳有瞬停拍。
左手被紙人牽握,是僵硬的冰冷,右臂被他輕攥,是真實的溫熱。
女童紙人見她發呆,強硬扯她向前,及膝的小紙人亦是從後推她膝蓋。
“記得。”千秋爾眨眼笑。
陸歧真回之一笑,松開手。
-
女子們上樓後,留在院内的男子,被命令與其他紙人們喝喜酒。
段淩霄與陸歧真二人,無言地坐了同桌。
“恭喜恭喜,才子佳人,天長地久。”有個蒼白紙人舉酒而來。
陸歧真無語,但還是微笑回敬——沒配合演這滑稽戲的,都已暴死牆角。
這紙人祝完他,又向段淩霄:“恭喜恭喜,才子佳人,天長地久。”
段淩霄面色鐵青,咬牙回敬。
瞧他神情這般難看,陸歧真不覺低笑出聲,成功得了一記冷冷瞥來的目光。
“咳。”陸歧真收斂神色,狀似無意問,“段少俠莫非因為所娶并非你家表妹,而感介懷?”
段淩霄打量吃席的衆人,漠然開口:“陸公子豁達,已能在困陣中調侃打诨了。”
誰料陸歧真不惱,輕笑颔首道:“畢竟我娶的是小千姑娘嘛。”
段淩霄拿眼角觑他一眼,繃緊下颌沒回話。
那隻笨貓就喜歡這等小白臉嗎,皮囊好有何用,葫蘆裡那個方才可是要掏她心的,眼前這個...
段淩霄餘光冷掃而去。
哼。
可不知會如何呢。
——畢竟男人,最擅臨危出賣,兩面三刀。
紅喜鬼生前信男人,如今不就沒了頭?可想,沒腦袋的女人才信男人呢。
段淩霄絲毫沒覺自己也是個男人,正這通遐想着,突然院門被推開。
隻見數十名曼妙女子出現,身披輕紗,相貌秀美,扭動水蛇般的腰肢,款款向衆新郎而來。
起初這些男子知曉定是邪物,四處避退,但漸漸地,有人把持不住,荒唐起來。
唯獨段陸二人,面不改色。
那些女子見狀,清靈笑起,柔媚纏來,從後摟抱又當面坐身,惹得兩人背對背,連連避躲。
段淩霄看了眼廊下。
鬼婆站在暗處,背部佝偻,雙手拄杖,面無表情注視院内的頹靡荒唐,對兩人的閃躲也毫無反應。
看來是允許躲避的。
段淩霄當即冷厲一掌推去,女子嘤咛倒地,又有其她不依不休纏來,煩躁中,他望向旁邊的男人。
陸歧真眉眼陰郁,眸光冷森,甚至不用手,而以精純修為包裹衣袖,振袖拂退。
這倒是他臉上不常有的表情,段淩霄微愣,莫名想到,看來他或許真不厭煩千秋爾,畢竟...
從未對她有過這可怕表情。
“吾已有妻。”蓦然,耳邊響起男子清冷微怒的警告。
段淩霄詫然看去,隻見那些女子聞聽此話,面容瞬間清正,竟真就退去。
陸歧真也沒料到随意一句便化解,微微挑眉,笑望段淩霄。
段淩霄有樣學樣:“吾已有妻。”
果然,女子們照樣退去。
段淩霄向他抱拳,一碼歸一碼,誠懇謝道:“陸公子機敏。”
“哪裡。”陸歧真輕歎,仰頭望向樓上,那間他方才留意千秋爾走進的房間,“不知她們那裡如何...”
段淩霄心跟着收緊。
對啊,若他們這是美女,那麼對應的...
這小貓可别此時耽溺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