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煙浔醒了。
帶着所有的記憶蘇醒了,身旁除了一望無際的森林,便再無旁物。
她坐起身,雙手撐地擡頭凝視着天空。鼻息間哼出冷笑,“風音塵……你可真真是這世間極好的神啊……不過我該說你仁義至盡呢,還是說你管得太寬。”
九世的記憶塞滿了祝煙浔的腦袋,身為女娲石,肩負護佑蒼生萬物的重任。這本就是祝煙浔刻入骨髓之中的責任。
可風音塵卻為了一己私欲,将她犧牲換來的平靜打破了一次又一次。如今竟妄想用傀儡替代她鎮守于陣中。
蠢,簡直愚蠢至極。
“咔嚓。”
祝煙浔循聲轉頭瞧去,隻見一名尚未完全化形的兔子少女,腳下踩着枯樹枝,望着自己苦咧咧地扯着三瓣唇,“我……我不是故意……的,老祖……能不能……不要吃我……”
祝煙浔疑惑的目光在對方身上停留了半瞬,而後又輕輕斂回。她如今失了神性,隻剩渾身的妖氣,在此等小妖怪的眼中,可不就是個修為極高的大妖了嘛……
她起身行至兔精身旁時,擡手撫過對方頭頂輕輕拍了拍。
霎時間,原本高聳在頭頂的兔兒化為了一對人耳……
兔精眨巴着大眼,不可置信地撫摸着雙耳,雙唇,“我……我這是修成……人……了!”
她忙伏地跪下,“雪兒跪謝老祖,往後雪兒必定誓死追随。”
可待雪兒起身時,眼前早已空無一人。隻餘片片花瓣随風飄揚。
一座孤零零的山巅之上。
祝煙浔站在那兒看向山下。
這是一處幽谷,谷中長滿了各色野草。山間霧氣缭繞,看起來很是美麗,倒是個清淨的好地方。
她伸食指和中指并攏,憑空畫了幾筆,揮指間谷底便憑空出現了一座宅院。
房屋是用青竹搭建而成的,房檐下挂着一串串風鈴,清風掠過搖動風鈴,祝煙浔應聲推開門扉邁入屋内。
物品的樣式,和擺放的位置均與記憶中的樣子一緻。
祝煙浔坐于梳妝桌前,面前的鏡中映出了她的臉,一身青紫輕紗裙,稱得皮膚更加雪白,眉眼精緻,五官立體,在黃昏的餘光籠罩中,竟有種雌雄難分的美。
祝煙浔眼睛微閉,如今她失了悲天憫人的神性,丢了博愛至善的情絲。百年後的天劫對于她而言,好像也沒有那麼重要了,就此隐世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此處嘴角輕勾,祝煙浔緩緩睜眼,拿起木梳,梳理着耳邊青絲,眸光流轉間帶着一層薄薄的冷漠。
滄海一粟,也不過瞬息之間。更何況對于祝煙浔而言,隐世于山谷之中的日子,如同白馬過隙一般,眨眼即逝。
盛夏的星空,繁星璀璨。
夜幕低垂,月華照射下的山谷顯得愈發甯靜。
祝煙浔側卧坐在樹下搖椅之上,指間拎着半壺杏花酒來回晃動,哼着不知名的小調。
這些年,她過得極為潇灑,一切都可随心而為。她笑看三界争鬥厮殺,笑看蒼生的命運如何。
看戲般賞着風音塵帶着那個傀儡她,四處救世的滑稽場面,更樂得做個甩手掌櫃。
可今日說不上為什麼,瞧着風音塵受了重傷,心中卻煩悶的緊。
祝煙浔将杏花酒仰頭灌入肚中,冰涼刺激的感覺順着喉嚨蔓延,讓她心中稍微舒暢了些許。
她丢了空瓶起身望着夜空,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來年還要多釀些才好。”
“咚。”
一個東西砸落,滾在祝煙浔的腳邊。她垂眸,瞥見那是個白玉瓶子。
祝煙浔彎腰撿起那個白玉瓶,拔掉蓋子一嗅。
“朝風樓的醉裡紅。請你喝。”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祝煙浔把蓋子重新蓋好後,将白玉瓶又丢了回去,“酒倒是好酒,這人就不一定了。”
“你這張嘴,還是一如既往地毒。”身後響起一聲輕笑,“醜東西,這些年有沒有想姐姐?”
祝煙浔不予理會。
雲盡歡急了,閃身上前攔住去路,“醜……”話吐半句,竟被眼前人的容貌驚得說不出半字。
雖說在風音塵身邊的那個傀儡模樣,已足夠驚豔,可對比眼前正主的樣貌,卻顯得相形見拙。
雲盡歡強壓下心口的震驚輕輕咋舌,“多年未見,你這般待客怕是不妥吧。”
祝煙浔斜睨她一眼,“怎麼,我們見過?”
雲盡歡笑容僵住了,“這是什麼話?不認得我了?”
那個冒牌傀儡不認識她也就罷了,可若是祝煙浔這個正主都認不得自己,那風音塵所言豈不是……真的……
“或許曾經識得吧,隻是現在記不清了。你還是請回吧。”祝煙浔說罷,便閃身回了屋,順手又布下結界。
雲盡歡愣在原地,心頭有股酸澀的味道彌漫開來。
她......不記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