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漸漸消融。柳竹蘊命人把家中那些棺材闆還有白綢緞,通通燒了個幹淨,頓時覺得一片清爽。
清冷的庭院瞬間門庭若市,人的熱氣都融化門口的積雪。
這邊有人奉承,另一邊就有人咒罵。
蘇濟然剛剛能下地走路,就往貴妃宮裡鑽。
一見面便趴在地上求饒。
“妹妹啊,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打的哪是我,他這是打您的臉啊,你還不收拾他。”
蘇濟然上次被打得皮綻肉開,血流了一褲子。
今日剛剛能走兩步,立刻跑到宮裡來哭訴,然而隻能站着,一坐下這剛結痂的傷口又要蹦出血來。
蘇莞莞一臉的失望,她雖讨厭嚴承允但更恨自己怎麼有這麼個不争氣的哥哥,居然還說要娶那個寡婦,現在鬧了大笑話,搞得滿城皆知,自己的面子往哪放!
“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蘇莞莞總是想要給他點教訓,又狠不下心來。
有的時候自己在宮裡沒人照顧,都是哥哥在外打點。
“我這……還不是那小娘子多好看,年紀輕輕我可憐她嘛。我怎麼知道嚴承允還沒死,不是喪禮都辦完了,怎麼還活了!”
蘇莞莞一拍桌子,罵道:“你糊塗!這些年我放任你在外面胡作非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嚴承允死了又怎樣,她還是诰命夫人,她父親是桃李滿天下的大儒,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嗎?到現在怎麼什麼都拎不清?”
蘇濟然見她這次好像真的生氣了,不敢再嚎了。
“好了,我的妹子,别生氣了,肚子裡還有孩子呢?不過現在不是有更大的問題了,嚴承允這沒死啊,你說他會不會知道點什麼了?”
蘇莞莞頓時指甲掐進了肉裡。
“管他知不知道。”
不管事情如何,她都要趕緊解決。
正在她眉頭緊鎖的時候,宮女急匆匆走進來禀報。
“官家來了。”
蘇莞莞還沒有準備好,趙祁便一腳踏了進來。
看見一臉窩囊樣的蘇濟然,嘲諷道:“你的傷還沒好就進宮叨擾貴妃了,還真是令人感動。”
蘇濟然忙下跪道:“我……臣知錯了。”
蘇莞莞也跪在皇帝面前,語氣嬌柔,道:“哥哥也是知道錯了,來問我該怎麼辦呢?”
趙祁冷笑一聲:“怎麼辦?我看這點都是打輕了,不長記性。”
“官家别生氣了,我以後一定好好教訓他。”
蘇莞莞對蘇濟然使使眼色,“你還不快滾。”
語畢,蘇濟然連滾帶爬離開了。
“你就是心太軟,外面都傳成什麼樣了,你這哥哥天天敗壞你的名聲,我看你早日和他劃清界限。”
“我的名聲算什麼?我可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
蘇莞莞頓時咽住,他這個哥哥就是個禍害,可惜這麼多年幫自己做了這麼多事,總不能什麼都不管,萬一要和自己兩敗俱傷。
如今官家已然對他有了意見,若是再這樣一味幫着他,官家遲早也會看輕自己。
蘇莞莞噙着淚道:“臣妾知道錯了,若是官家這麼生氣,狠狠責罰我便是了。”
”對了,官家,嚴大人怎麼樣了?”
“看着一切都挺好的,隻不過,好像記不清事情了。”
“什麼?是失憶了嗎?”
“又不能這麼說,就是之前發生的事兒很多都不記得。”
趙祁可盼着嚴承允快點回來,文臣的争論并沒有因為嚴承允的消失而減少,反而他因為猶豫不決,堆積了一大堆事,現在期待有人能為他分憂。
一聽到嚴承允沒死,他頓時一身輕松。
蘇莞莞思索起來,當時蘇濟然追殺那個叫連翹的宮女,而她居然有本事直接去找嚴承允,這才出此下策。
不管他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斷然不可讓他再活着。
這就要和他新仇舊恨一起清算。
————
“蘇濟然的事情我已經幫你教訓他了,革去了所有的職位,讓他在家裡靜養。莞莞又有孕了,這件事情你還是饒了他吧。”
嚴承允道:“官家說的是,臣已經教訓過他了,自然不會再多追責。”
皇帝道:“你可能不記得了,貴妃之前因為我流過一個孩子,身子一直不大好,朕不想讓她太難過。”
嚴承允道:“這件事本來就與貴妃娘娘無關,臣自然不會和她計較。”
這是一個打扮華麗的女子向他走來,微微一行禮,道:“大人許久未見,不知近來可好?”
嚴承允道:“貴妃娘娘安。”
蘇莞莞輕笑一聲,道:“聽說大人失憶了,可還記得我是誰?”
嚴承允道:“我并不記得了,隻是聽到了宮女禀報。”
蘇莞莞仍然洋溢着笑容,“原是這樣,那可真是太讓我傷心了,大人之前和我關系極好。”
嚴承允微露思索狀,沉吟片刻,擡頭道:“娘娘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就算沒有失憶,應該也不會認識宮裡的人。”
蘇莞莞并沒有理會他說的話,朝着他逼近,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大人在胡說什麼?沒有大人的引薦,我一個婢女出身,又怎麼有機會常伴聖駕呢?我能有今時今日,都得仰仗大人呢。”
皇帝聽到翻舊賬的話,連忙打斷道:“好了,别說這些了。”
這時一個太監走進殿内,道:“啟禀官家,皇後娘娘來了。”
趙祁有些驚訝道:“皇後甚少來找朕,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讓她進來吧。”
通傳後,皇後緩緩走了進來,若不是有儀式的時候,她打扮得極其樸素。
她身邊還跟着一個宮女,鴨雛色的頭發、柳葉眉,眉眼還未完全張開,卻是個美人坯子,整張臉白皙靈巧。
可她卻垂着腦袋,不敢讓别人看清她的臉,渾身上下一直在顫抖,好像背上有條蛇在爬。
皇後環顧了下四周,有些猶豫道:“我來的不巧了,太師大人和妹妹都在呢?”
皇帝道:“有什麼事就說吧,這兒可沒有外人。”
蘇莞莞附和道:“說的事呢,皇後娘娘想說什麼,我聽不得啊。”
奚慧月道:“倒也不是妹妹聽不得,隻是我急着禀報官家,沒有照顧到妹妹的心情。”
嚴承允道:“該是臣聽不得了,臣先告退。”
嚴承允嗅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兒。
再怎麼事情也與他無關,非禮莫聽,他得趕緊離開這裡。
嚴承允剛走,皇後便笑眼盈盈道:“恭喜陛下。”
皇後的話剛說完,彩雲便帶着一個小娘子走了進來。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顯然是有了。
蘇莞莞冷聲道:“什麼時候的事?”
“幾個月前我發覺她,不過那幾日宮裡太亂了,我便一直沒說出去,隻是讓她靜養着,現在都快四個月了,這才來告訴官家。”
紫兒隻是垂着腦袋,這些日子她每天都在讓那些記憶消失,可随着她月事遲遲不來,但她又不敢和别人說,直到被皇後看出來。
皇帝已經不大記得了,也不太想記起來。
本來不算什麼事,可偏偏是皇後宮中的,便有些把柄落在她手中的意思。
皇後道:“這孩子都有了,畢竟是龍子,還做着宮女恐怕不妥吧。”
趙祁道:“以後再說吧。”
皇後繼續道:“陛下,皇子不能沒有母親啊。”
皇帝隻能妥協道:“行吧,現在皇後宮裡住着,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是。”
——
蘇莞莞回到宮裡,立刻對着合宮發了一通脾氣,紅葉勸道:“娘娘,您胎相不穩,可不能生氣。”
“滾!”
“連翹的事情還沒解決,怎麼又冒出來一個紫兒!好她個皇後,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倒是知道怎麼牽住官家……她已經四個多月了,這可是長子!還是皇後宮裡,到時候皇後把這個孩子給養了。”
突然,腹中陣陣絞痛,疼得她倒在軟塌上,幾乎都要昏過去,不敢再讓自己生氣。
“娘娘,奴婢馬上叫太醫來。”
“别去!”蘇莞莞攔住了紅葉。
“娘娘您冷靜點,這件事情急不得。”
“怎麼辦?”蘇莞莞扶着肚子緩緩坐下。
“太醫說我身體不好,不該再懷孕,一不小心就會出事情,”
紅葉關心道:“是啊,娘娘不該在為别的事情煩憂,當務之急是生下這個孩子。”
蘇莞莞點點頭,心中隐隐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
嚴承允雖然主動避嫌,可還沒走到宮門邊聽到幾個太監宮女在竊竊私語。
“可聽說了沒,皇帝在數月前臨幸了皇後殿中一個小宮女,如今懷孕被皇後知道了,正在問官家要名分呢。”
“還有這等事。貴妃娘娘不得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