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似乎不怎麼喜歡皇後,這會搭理她的宮女嗎?”
嚴承允的眉頭蹙了蹙,自己人還沒離開皇宮,消息就已經傳遍了。
皇後看着與世無争,腦子還真不差,這下官家是想抵賴也抵賴不得。
“蘇貴妃的事查清楚了沒?”
“回禀大人,連翹說的應該都是真的。”
“蘇貴妃執意勸官家放宮女出宮,又讓自己的哥哥把她們全都殺了可見其虛心。”
“看她的反應也知道,隻是一個小小宮女說的話,并沒有任何說服力,更何況蘇貴妃已經有孕,看來這件事隻能擱置了。”
“皇後娘娘那邊又是怎麼回事?”
“那個叫紫兒的宮女,宮裡都說長得極其漂亮,最重要的是和蘇貴妃眉眼間有幾分相似。不僅如此,紫兒并非一開始就在皇後宮中做事,她原本隻是個禦花園的灑掃宮女,後來不知怎地被皇後相中,去做了殿前宮女。”
嚴承允突然想到曾經的蘇貴妃,那是她也還是個宮女,天真可愛真實,而現在多少沾染了虛僞之氣,皇後自知自己的容貌氣質無法吸引官家,所以一直在着手培養自己的勢力。
“你說的對,奇怪的不是官家,是皇後,胎相已經很明顯了,卻硬生生藏着,到這個時候才說,說不出的古怪。”
想到這裡,兩邊的太陽穴又嗡嗡疼。他歎了口氣,道:“生了次大病,身子到底不如以前了,書都看不進去,也顧不得官家的私事了。”
秋痕擔憂道:“大人還是要以身體為重。”
溪相告了鄉,竟然被蘇家鄧家鑽了空子,蘇家草根出身,沒有基業,全仰仗蘇貴妃在皇帝心裡的地位,不過鄧家可是世家大族,朝中勢力盤根錯節,就麻煩多了。
蘇貴妃若是真的生下長子,有朝一日自己可不好受。
本來這也隻是皇後娘娘和官家的私事,可偏偏柳竹蘊與她的關系極好,又生怕她被卷了進去。
就在他沉思之際,柳竹蘊端着湯走了進來。
她十分得意道: “這是安神鴿子湯,我足足炖了兩個時辰,最是補腦的。”
嚴承允并不在乎湯是什麼,隻是問道: “是你做的嗎?”
柳竹蘊道:“我不大會,還是新學的,不知味道如何?”
嚴承允心中竊喜,不得不藏着臉上的喜色,然後手腳卻忘了湯還燙着,一口下去,險些兒把喉嚨燙壞了。
嚴承允道:“自然是十分鮮美。”
柳竹蘊知道他就是說給自己開心的,道:“以後還是請外面的廚娘好了,我到底不如别人。”
嚴承允道:“這飯菜的美味與否還得看做飯的人和吃飯的時候。我現在就覺得這例鴿子湯極其美味。”
柳竹蘊忽然道:“對了,劉家娘子還住在我們家,官人您想怎麼處理呢?”
嚴承允一愣,她不來請示自己,他都快忘了這件事了。“你多給些錢,對了,我記得她弟弟還在讀書,必然是不好和士族子弟們一起,我倒時候寫封信,送他去外頭有名的書院。”
柳竹蘊繼續問,“多給錢是多少?畢竟是官人的救命恩人,我想着不如留在府中,做個大女使之類的,也多體面,”
嚴承允隻是淡淡道:“你不用這樣,當女使到底還是下人,說不上體面不體面,有了銀兩出去買點鋪子啥的也能過上自給自足的生活,還不至于那麼約束,至于多少錢,你看着辦就是了。”
柳竹蘊沒想到他會這麼冷漠的回答,旋即“啊”了一聲。
嚴承允有些疑惑看向她,“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柳竹蘊搖搖頭忍不住撫了撫手上的玉镯子,“自然是沒有,那我和春桃去說了。還有,劉娘子想見你一面。”
嚴承允想了想,喃喃道:“是該親自道謝。”
柳竹蘊看他不冷不熱的反應,心想他為何對待自己恩人如此冷淡。
“好歹是救命之恩,官人還是多上心些。”
嚴承允道:“嗯,我會好好報答救命之恩。”
他派人取了些銀子,又給了劉繡姐兩間鋪子,還給了一張私塾的推薦信。
劉繡姐看着眼前的财物,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
嚴承允忽然想起了什麼。
“糟了,玉…”
劉芊沒聽清,複又問道:“糟了什麼?”
嚴承允忙掩飾道:“沒什麼。”
嚴承允快速回去,畫了張圖紙,道:“把這紙給秋痕,讓他挨個當鋪的搜,無論出多少錢也要贖回來。”
秋痕得令,立刻去京城大大小小的當鋪詢問。
劉繡姐拿了不少銀子還有私塾的推薦信回到家中。
忽然看到了放在台子上的玉佩。
她喃喃道:“這玉還沒賣呢?得馬上還給他。”
她又想着,他是自然不缺這塊玉。我留着,也當個念想,再來來往往進城,又要好幾天的功夫。
可轉念又想,他對他們家這樣好,還寫信照顧她的弟弟,若是留下的這塊玉豈不是自己貪心不足。
想着便又折了回去。
門口的女使是個懂事的,隻留下了玉便讓她走了。
這玉自然回到了柳竹蘊手裡。
柳竹蘊看了這玉,心裡五味雜陳。
我好心送他,他居然這麼不當回事。
她自然也清楚,他是沒了記憶,隻瞧見是個值錢的就拿來換錢。
這也情有可原。
可不知道為何,心中一陣難過。
—————
“想着辭舊迎新,之前的舊衣服就都收起來了,重新幫您做了幾套,官人看着是否中意。”
嚴承允很是驚訝,不止給自己做飯,現在還做衣服。以前哪有這待遇。臉上卻很是冷靜,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官人何必和我說謝,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柳竹蘊幫他把衣服收好。
剛剛走出書房,門口又有女使來報。
“夫人,大内的太監來了,說是貴妃娘娘想要召見您。”
“貴妃?蘇貴妃?”
“是。”
柳竹蘊心中有些犯怵,自己平日從來不和蘇貴妃有什麼交涉,怎麼突然要召見自己。
“貴妃娘娘如今身懷有孕,更是合宮都捧在手心裡,夫人可不好怠慢了。”
“我自然知道。”柳竹蘊馬上去換了身正式的衣服。
到了蘇貴妃的宮殿,柳竹蘊被吓了一跳。
都說本朝皇室向來簡譜,可蘇貴妃的宮殿卻奢靡至極。
一走進去就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果異香,案台上擺放的瓷器珠寶數不勝數。
之前柳竹蘊也去過皇後寝殿,冷冷清清倒是像個雪洞。
蘇莞莞躺在軟榻上,并無起身的意思,隻是熱情打招呼道:“柳娘子來了,我一個人太無聊了,就想找人說說話。”
柳竹蘊被宮女帶到了她的榻邊。
蘇莞莞半閉着雙眼,“我本來就身體不好,現在又懷着身孕,不能起身歡迎娘子,您可不要見怪。”
柳竹蘊道:“臣婦怎敢。”
“賞。”
貴妃語畢,兩個宮女端着一個鑲金的盒子,盒子上。若不看裡面的東西,就算是賞賜這個匣子也不為過。可那匣子一打開,柳竹蘊吓得深吸了一口氣。
瓷周身呈現玫瑰紫色,還有淡淡燒痕,宛若天上的深邃的星空。不知要燒廢多少胚子,才能得出這圓滿的一瓶。這樣的東西,怕是汴京沒幾個相公家裡能拿出來。
“我出生小門小戶,剛入宮的時候就愛金銀珠寶,可沒想到在那些個相公家裡,這些東西早就是俗物的,想必賞了妹妹,妹妹也覺得髒。這玫瑰瓷是我哥哥親手從越州帶回來的,妹妹識貨,應該看得出價值。”
柳竹蘊立刻站身來道:“貴妃娘娘,臣婦怕是受不起這樣貴重之物。”
“你就受了罷,我這多少也是賠罪。以後也希望你多和我親近親近,别因為我那蠢哥哥,和我疏遠了。”
貴妃娘娘您賞臣婦一個瓷器自然是沒有問題,可偏偏這瓷器是國舅呈給貴妃的,再到臣婦家。這瓷器這麼昂貴,台鑒要是計較起來,大人免不了一頓折子,到時候臣婦也難做,
“更何況賞寫金銀珠寶怎麼會俗氣呢,官家不也是這麼賞賜的,我又怎敢記恨貴妃娘娘。”
蘇莞莞的臉僵了僵,随後又漾開了笑容;“瞧你,也忒謹慎了下,是我不懂這些規矩了,早知道就不告訴你是我哥哥送的。”
出了殿,柳竹蘊才松了口氣,本來以為外面的傳言不過是嫉妒她得寵的酸話,這麼一見也不是空穴來風。
确實是一個讓人害怕的女人。
如今嚴承允這個樣子,她更是一步都不敢走錯。不如回去就假裝生長病把事情都推過去。
不過說到了孩子的事情。
那藥自然是早就不喝了,可不知為何一直都沒有,不會藥太烈,吃了幾次真把身子吃壞了?到時候得請個大夫看看。
嚴承允正在練字,柳竹蘊正在旁邊給他研磨。
研了有一會兒,嚴承允擡頭看見她呆滞的模樣,隻有手在轉動着,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他問道:“以前墨都是你研的嗎?”
柳竹蘊搖搖頭:“我以前才不呢,不過我現在想陪官人一會兒。”
嚴承允“嗯”了聲,繼續低頭寫字了,心想還不如這輩子都想不起來了,不知道這樣的快活日子還能賴幾天。等到自己不失憶了,她想起之前的尴尬事,又得回到從前了。
“官人字和以前一樣好了,之前字都端正了不少,還是潇灑着好看。”
嚴承允還在思考自己還能裝幾天,想什麼辦法自然地過渡。沒有聽見她說什麼,一時沒回。柳竹蘊知道自己的話多了,道:“不打擾官人了我先走了。”
嚴承允才反應過來,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來,隻能看着她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