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舜英拽着人打開門,他像頭獵豹沖進去,看到一個女人躺在地上。“禾绾!”他将人扶起來,看到她一雙油亮的眼睛好像蒙了灰塵。
禾绾擡頭認出他,“啊”的一聲撲進他懷裡。她臉頰的灰塵蹭在他心口的衣料上,滞後的暈眩感沖擊着她,隻覺鐵窗外青綠色的月光,像赫魯納窗外松柏樹上幽綠色的琉璃燈盞。
天呐!她的臉頰貼在他心口,喘息幾聲,就不省人事了。
“禾绾!禾绾!”
虞舜英将她抱出弘心病院,上了車,一行車燈遠遠晃過郊外山林。他抱着她坐在車後座,懷裡人輕飄飄的,胸口喘息的起伏感像鳥類瀕死時,羽毛微弱的抖動。她昏迷了,一張臉灰撲撲的,單薄的身子隻穿了件薄薄的棉白病号服。
虞舜英拿外套裹住她,捂着她冰涼的腳面,心漸漸沉到海底。向南熹在前面開車,透過前視鏡略微往後看了看,“你也别擔心,她應該是吓着了,回去找個醫生給她看看,應該出不了什麼大事。”
“是嗎?”虞舜英眼中的情緒很難說,透過前視鏡,向南熹也吓了一跳。仇恨?不能吧?好歹也是他親爸媽。
車隊閃爍的燈光從赫魯納墨綠筆挺的松柏下緩緩移動,沿着筆直的柏油路連成一串光線,由遠及近,等車子停下,向南熹說,“行了,我們先回去,弘心那邊留了人看着,他們跑不了。”
“行。”虞舜英将禾绾裹好,抱下車,宋晚聲坐在車裡,見他抱着禾绾站在門口的台階上,身形高大沉默,透着一股山雨欲來的瘋狠勁。他拍拍車頂,從車窗裡探出頭,說:“你打算怎麼着啊?”
虞舜英雙手抱着昏迷的禾绾,她身上裹着他的外套,将她蓋成柔弱的一片浮萍,任他抱在懷裡。身前的長發從肩頭滑下去一縷,被風吹得飄了一飄。虞舜英騰不出手來,隻将她的腦袋往肩胛裡藏了一藏。
“人先看着,接下來的事,你們不用管。”他說完這句,就抱着禾绾進到赫魯納。
宋晚聲哂一聲,拍拍車門喊:“走,回家!”
車隊的燈光又緩緩離去,莊園的大鐵門“嚯”的一聲關閉,所有寂咤迎夜而來。
虞舜英給禾绾洗過澡,換身幹爽的睡衣,醫生說她受驚過度,又很多天沒有進食,身體極度虛弱導緻昏迷。前半夜她躺在床上過分平靜,後半夜渾身滾燙,醫生給她打了點滴,她啞着嗓音好像在哭,大概是清晨才開始驚醒。
虞舜英一整夜沒睡,盯着她清瘦的臉頰,稍有不對勁,他就要蹙眉頭。心随着灰蒙蒙的天,也沒有亮一點。大概是五點十二分,禾绾驚醒過來的。她手上的點滴已經打完,粘着白色紗布,突然睜眼,鬓角都是淚痕。
“绾绾。”虞舜英摸摸她的眼角問她,“餓不餓?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她偏過頭滑下一滴淚,抱着他哭起來。而他壓着一口氣,拍拍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後背,卻聽見她咬牙哭訴:“我不會原諒她,我絕不會原諒她!”
“我知道,我知道。”他閉上眼睛,摟着她的纖弱的後背和後頸安撫她。她恐慌地緊緊拽着他心口的衣料,一下一下擰着,顫着身軀,淚又落下來,“虞舜英……”
他的心裂成無數道,像油煎一樣,手也跟着顫,摸摸她後腦的頭發,“绾绾,對不起。”
她縮在他懷裡,像害怕似的,又用力推開他,淚如雨點下落,哭吼道:“我要離開這裡,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
“我知道,我知道!先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好不好?”虞舜英安慰她,端來一碗雞湯喂她。這時她才感受到胃痛,她原來已經五天沒有進食了。
她的世界在崩塌瓦解,她從小一無所有,隻剩下這條命,即便是豁出這條命,在這些人看來也不算什麼!她捂着腦袋痛苦低.吟,窗外黑夜蒙蒙亮的白灰,松柏樹上幽綠色的琉璃燈盞還亮着。讓她想起這五天鐵窗外青黴色的月影,還有那些古怪的瘋女人!
她捂着腦袋崩潰地掙紮着,虞舜英抱着她,她醒悟般推開他。一雙圓圓的眼睛,眼睑下兩抹青绯色水腫,花瓣唇透着虛弱的白,氣息奄奄又聲嘶力竭,最終什麼音都發不出來,看着虞舜英,顫了顫眼角,痛苦地捂臉哭泣。
他最怕她用這種眼神看她,仿佛他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混蛋。
“绾绾,绾绾,你聽我說。”他試圖去抓她的手,然而被她甩開,她不理他,遠遠縮到床頭,偏過頭,淚還是在落,聲音嘶啞無力,“那是什麼地方?那些女人真的是病人嗎?她們是怎麼瘋的……”她越說越無力,垂着頭,不想看虞舜英,他們仿佛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确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姜蘋華切身給她上了的一課。
她,根本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