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拿出來看，那首打油詩她也已經背過了。

她依舊半懂，半不懂。

“…….不要回杭州…….”

“…….你不是許仙........”

“…….千萬不能丢…….”

“如果我不是許仙，那我是誰？”

“我到底是誰，為什麼青蛇和白蛇都會出現在我身邊？”

小優不知道前路為何，可她還是決定铤而走險。

她相信算命先生說的話，可是不讓她回杭州，這根本就不可能。

既然沒有人綁住她的腳，她是說什麼也要回杭州去的。

小優跟吳青視頻聊天之後，更加确定了：原來，杭州的天氣，是會因為青蛇的情緒變化而陰晴波動的。

青蛇，他在乎自己的哥哥白蛇，便也是昭然若揭的事情。

---------------------------------------------------------------------------------------------

青蛇已在别墅裡百無聊賴，這幾天他趁着小優不在家，好好變回原形，徹底放松了身心。

他在每天晚上的時候，都會燒蠟燭，現在已将小優庫存所有味道的香薰蠟燭，都拿出來燒了個遍。

他在此期間出去購物，買回來了更多的蠟燭，而且是超量的蠟燭——因為小優的别墅的房間太寬敞，房間有上百間，為了照得明亮，他隻能買很多。

說來可笑，他作為一個蛇妖，睡在小優的樓裡，竟然會怕黑。

他不會怕窮街窄巷，不會怕深山老林，卻偏會怕這樣的豪宅。

因為自從人類誕生了影像的技術以來，他也看過好多人類的恐怖片。

寬闊的兇宅，這一個印象，已經深深地印在了蛇妖的腦海裡。

他驅趕不走人類那些神奇的想象力，種植在他腦袋裡這些虛構的、可怕的觀念。

明明惡鬼不是真的，他卻覺得是真的。

因為他知道，所有凡人的靈魂，在離世的瞬間，會無一例外地被勾去魂魄丢入轉生輪裡，根本就不可能逃離佛祖的掌控。

作惡多端的，心生怨氣的，罪大惡極的，直接堕入低級的往生路，或者直接下地獄，根本不可能讓他們有機會遊蕩在世間。

成為惡鬼？白日做夢吧。

除非佛祖不存在。

明明他知道，自己這個蛇妖對于人類來說，才是感到最該恐怖的。

可他自己，卻也學會害怕了。

以前，青蛇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曾經的他，低級又愚蠢。

當時，青蛇年僅500年的幼稚懵懂，跟白蛇1000年的通達聰穎，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兩個世界。

那樣的話，也就難怪當時的白玉貞，會嫌棄和鄙視吳青了。

不僅是因為吳青他修行憊懶，而是因為那時的青蛇，相對于白蛇來說，根本就是完全還沒開竅。

可是白玉貞忘了，質變隻在一刹那。

就連他自己也經曆過蠢笨的時候，可他面對青蛇，卻得意忘形了起來。

吳青記得白玉貞曾對他說過：“我們做蛇的，天生膽大，隻有變得更高級了，才會産生害怕的情感。”

現在，七情六欲，吳青在1500年間，已一個接一個地，差不多，快集齊了。

哪怕有些情緒和欲望，隻是模模糊糊地在他的腦中留下一片影子，可他确實是慢慢地都已經曆過了一遍七情六欲，而不自知。

而白玉貞雖然很早就體驗過七情六欲一整圈，可他畢竟被壓了1000年，浪費了多少時間，所以現在大概隻跟吳青領悟七情六欲，領悟到同樣的程度。

吳青在晚上使用的蠟燭，已施了法術，保證會在蠟芯燒燼時自動熄滅，就算直接放在易燃物附近，也不會燒起來。

白玉貞自從那天從吳青家裡跑出來，會在腦海裡萦繞回旋着青蛇的話，會被吳青承諾的将自己再變回人形的聲音，所誘惑。

白蛇認為青蛇應該是因擁有了強大法力而一時興起，所以才任性妄為，把自己變成一隻不能說話的真貓。

白蛇清楚，以前的舊人都不已經不在，隻有青蛇苦等了自己一千年。

白蛇笃定，青蛇他應該也是很想回到二人以前的日子的。

白蛇願意再找吳青一試，畢竟，困在貓身裡，也是有夠辛苦的。

-----------------------------------------------------------------------------------------

小優離開杭州的第七天，白蛇又返回了小優的住處。

而第八天，小優就會從家鄉回來了。

白蛇要趁着小優不在家，先讓吳青把自己變成人再說。

不管是騙他，哄他，還是用什麼方法，白玉貞一定要讓吳青先把自己變成人，至于跟他算賬什麼的，白蛇要從長計議。

當晚，白玉貞直接從廚房那扇永開的窗戶裡徑直跳了進去。

很快，他就察覺到了小優宅子裡的異樣。

别墅内一盞電燈未開，到處都是叢叢簇簇，堆積成林的蠟燭。

明晃晃的，暖和和的光暈，一圈一圈地打在牆上，掩映着房間裡精巧簡潔的幾何構造。

經過這段時間在人間的生活，蛇妖的眼睛受不了現代世界裡的電燈，他自己也是有經驗總結的。

白貓訪查過了每一間被蠟燭點亮的房間，青蛇都不在。

他最後站在其中一間卧室的陽台上，看到了後院泳池邊燃起了一圈的蠟燭。

光影細微中，一條青色的蛇盤在裡面，蛇尾正柔軟地做着s形的擺動，遊動地甚歡。

可那條蛇的上半身卻固定在原地。

隻見吳青的上半身是人形，半仰半躺着，頭上還戴着無線耳機，是在陶醉地聽音樂。

白貓縱身從陽台上跳下。

吳青喝了酒，醉意挺深了，可他依然意識清醒着。

吳青的上半身正醺醺然地歪倒在泳池邊上，下半身的蛇尾，則随着音樂節奏，輕輕打着拍子，來回掃動，柔韌靈活地像風中飄飛的絲帶。

青蛇的第六感察覺到異樣，惺忪遲緩地睜開了眼皮，懶洋洋地看見了白蛇。

跟白蛇自己設想的也不完全一樣，吳青竟然絲毫沒有什麼激動的表現。

對于白玉貞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眼前，吳青完全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樣子。

就好像在青蛇眼裡，白蛇是昨天有事兒晚上出門而今天隻不過是重新回來了，這麼簡單。

可是這個昨天，跟今天，相差的卻是被壓在雷峰塔底下的1000年。

吳青擡起手來，暈乎乎地，幾下就施完了法術，破開了白蛇不能說話的封印。

“吳青，如你所願，我來了。”

白貓開口說話了。

青蛇其實已經聽到白玉貞了。

可是，他也不說話，隻是笑，繼續聽耳機。

“小青，你…….”

白玉貞以為吳青是戴着耳機，就沒聽見自己的話。

所以白玉貞就邁着貓步，走上前去。

他現在的距離，近到已經可以伸出貓爪就能夠觸摸到吳青了。

“什麼叫做如我所願？哥哥，我不懂，你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吳青的話分明是帶着醉意，因為咬字間有了幾分大舌頭，語氣就更是狂放了。

吳青突然回過頭來，瞪着近在咫尺的白貓。

四目相對。

白玉貞看見吳青目光如炬，滿地裡遍布的燭芯裡跳躍的火光，都被牢牢地鎖在他的黑瞳仁裡，灼灼閃爍，明耀不休。

酒樓的大火燒起來那天的夜裡，變成女孩子的青蛇也曾有過這樣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