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華頂着稍顯濃重的黑眼圈,目光裡驟然顯露的兇惡,比院裡其他的真精神病人,還顯得吓人。
這兩天他的睡眠質量很差勁,所以精神狀态一直都不太好。
話說,小護士們沒少看新聞。所以,姜華身上發生的那起莫名其妙的遊艇殺人失蹤案,她們也沒少關注追蹤動态。
直到她們聽說當事人要來到自己的院裡之前,她們的心态還挺放松的。
公海區域被外國遊客發現的空無一人飄蕩着的遊艇,遊艇主人在庭上庭外都飄忽詭異的精神表現,取證極為困難、證據也模糊不清的作案現場,毫無目擊證人和任何破案線索的整個事件,統統魔幻到無以複加。
青蛇的大開殺戒,能讓姜華足夠理直氣壯地去說服衆人,自己是完全無辜的。
不論是不是要用裝瘋賣傻來混淆視聽。
雖說是證據不足,姜華無罪開釋。可作為精神病院的醫護人員,由于她們常年養成的職業習性,哪怕是個健康的正常人,也能給看出心理異常的端倪來的。
這些,都讓精神病院的小護士們不得不對姜華多了一絲防備之心。
“姜先生,既然之前上面有領導交代了,我們就要好好地照顧您。她們要是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到位,我一定督促,讓她們改正。您現在有什麼事情,什麼要求,請盡管吩咐。” 聞聲看去,是一位護士長從門口邁着方步,走了進來。
她從上向下掃視了一遍姜華,挑起了紋得顔色很深的細長眉,雖然嘴上畢恭畢敬,可那不耐煩的厭倦神情,卻仿佛在說 “你這個人,怎麼那麼不老實?”。
她說話時中氣很足,看上去很資深,長着一對布滿皺紋的下三白眼,給人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狡滑和刻薄感。
“給我把床前的長沙發撤了。現在天這麼冷了,晚上一定要死死關好門窗。另外,這些黃色液體,到底是些什麼東西?我要你們找人來徹底清掃幹淨房間。”
姜華惴惴不安地看着醫院裡身強力壯的男護工們把長沙發給拖出了房間。
長沙發拖走之後,留下了一圈黑色的灰塵陰影。接着,拖地的阿姨很快就拿着水桶,三下五除二地抹幹淨了。
可是清幹淨了陳灰,地上仍然還有一處陳年長死了的粽黃色的污迹。
姜華站在原來長沙發所擺放的位置上,忍着煩躁到極點的心情,打電話質問上面的人,到底什麼時候能把他從精神病院搞出去。
可那人卻氣定神地說:不慌,你這才住了幾天,記者還在跟進報道這件事情,你隻要配合形勢,等風頭過去後,就對外宣稱說你在被驚吓以後,病情被醫治得已經痊愈,隻要将這件事冷處理,成為永不可破的迷案就大功告成。
姜華挂了電話後,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
“媽的,一幫畜生,求老子幫忙贊助肉骨頭的時候,一個個都是往上舔的哈巴狗。”
現在,姜華在精神病院裡的生活,可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一日三餐,他不得不跟整棟樓上的另外七位有精神病的“病友”坐在一起吃飯。
除此之外,還有定點進行的讀報、聽音樂,看電視以及下棋、打牌等休閑娛樂活動。
姜華被這如此安詳的生活,嚴密地捆綁着,快要窒息了。
而這其中,當然就包括跟他一起尊享同一層生活區域的賈老爺了。
賈老爺喜歡在吃飯的時候,灑落滿桌子的湯湯水水,還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咂巴嘴。
即便是戴了圍巾,可當年過半百的姜華坐在行将就木賈老爺的正對面,看着那些食物五彩斑斓混合在一起的殘渣,從他嘴裡掉出來的時候,就一點食欲都沒有了。
而且,賈老爺還總喜歡在吃飯地斜眼看着滿臉都寫着不悅二字的姜華,看得姜華從頭毛到腳,渾身上下不舒服。
就好像,自己在賈老頭的眼裡,是個什麼稀罕的寶貝一樣。
“嘿嘿嘿........., 抓野豬,嘿嘿嘿,你好,好。”
姜華雖然一頭霧水,不過,他還是聽小護士說,賈老爺總是稱呼他看得順眼的男人,為野豬。
賈老爺眯着眼看姜華,突然一下子順勢就将手裡的飯,全都倒進了姜華的碟子上。
毫無征兆,姜華驚叫一聲,馬上就跳了起來。
“媽的,這飯沒法吃了!護士呢?來人啊,我要自己單獨吃。”
他這樣一叫嚷,桌子上的其他七個病人,都開始跟着放下飯碗,叫喊起來了。
有的吓得鑽進了桌底,有的開始瘋狂報數,有的開始抱頭痛哭,還有的拿起了筷子,戳向鄰座人的嘎吱窩........
霎時間,就是炸開鍋的群魔亂舞。
護士長帶着人又出現了,若幹個有經驗的護士和男護工齊上陣,将各自負責的病人,都用各自的怪癖方法,給安撫了下去。
很快餐桌上又平靜了下來。
護士長那細長的眉毛此時像一根彎了的針,她繼續用不容置辯的語氣說:“姜先生,我們再給您重新盛一碗就行了,分開餐桌吃,是不可能的。您隻要安靜地吃飯,不要打擾别人,不管出現情況都按鈴叫我們處理就行。這是我們院裡的規定,希望您能遵守。”
“他,我對面這個老年神經病,他自己不好好吃飯,把飯扣到我的飯上,吓了我一跳,你還指望讓我冷靜? ”
“希望您理解。我們不是給了您呼叫幫助的電子鈴了麼?可是您為何從來不用呢。”
“…………”
姜華氣到無話可說。
而賈老爺,則笑嘻嘻地看着他,嘴角流着飯湯。
是黃色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