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世音寫就的那張紅墨水的手帕,此時被白蛇攥緊在了手心裡。
白蛇走到精神病院一樓大廳落地窗的側面,隻看到其中的7位病人,姜華并不在。
他要跟許仙的轉世好好談談,關于陳優的事情。
白蛇在山頂恢複了一些體力後,心中急切地想要了解清楚自己孩子這一世的所有經過,隻是尚有一絲的不甘,讓陳優就那樣灰飛煙滅。
現在,他已大概體會到了幾分,佛祖和菩薩心中那各自暗懷的籌謀,是怎樣地微妙而不可言說了。
病院的女護士長是個高個子、骨架粗大的女人,她正表情嚴肅地背着手站在角落裡,看守着病人一舉一動。
白蛇密切觀察了半天,可這一整個半天,不論是什麼活動,隻有7位病人,根本不見姜華的身影。
他确定,并沒有找錯地方。
下午時分,白蛇決定當面探訪。
他變身成了新聞上那位給姜華鑒定精神狀态的外國心理專家。
大堂的登記處的小護士很聰明,她看着白玉貞變身後的客人,滿臉的疑惑,開始當面質疑起他的真實性來了:“斯特林先生,可是,按照我們之前的安排,您不是前兩天才來我們這裡處理完了整件事情的麼?更何況,您現在根本沒有和我們院裡的領導預約計劃啊?”
“我說有,就有。” 白玉貞緊盯着小護士的眼睛默默施了咒語,小護士的神智已經被白蛇牢牢控制了起來。
小護士的眼睛泛起一層漣漪一樣的詭異白光,目光也呆滞了起來。
在1000年以前,白玉貞還從未有一次曾用妖法迷惑過凡人的認知。
隻見她面無表情,像僵屍一樣機械地說道:“好, 您請進……..”
“姜華在哪裡?”
“先生,姜華先生已經出院了……”
“當真?”
“我不敢騙你,但是院長和護士長都讓我們封口,永遠不要再談起關于姜華的事情。”
“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不敢說。”
“我要聽聽你的想法。”
“…….我懷疑,姜華先生要麼是失蹤了,要麼就是已經被人做掉了。”
小護士的目光正直直地看向遠處的牆壁,像個夢遊中的傀儡一樣,已過了好久,她的眼皮也不眨一下。
白蛇吃驚不已,在一瞬間像是石化了,嘴裡隻是靜默地呢喃着。
“怎麼會這樣?”
白玉貞深深吐納了一口氣,看向了窗外那片金黃和赤紅的落葉組成的色斑。
那些吹了一地的蕭瑟,一如既往地見證着世間最為無常的人事浮動與變遷。
凡人做不到的,樹葉卻都能做到。
因為它們在飄落的時候,從來不用像人一樣追問自己的歸宿。
因為,落葉都很清楚,它們的歸宿,就是落入泥土,進入下一個春天,滋養自己在明年的重生。
而凡人呢,卻永遠都有不确定的六道輪回,在等着他們。
“……斯特林先生,現在院長不在,要不您去問一下護士長吧……..我不知道細節,隻是猜測。”
“好了,我知道了。”
白玉貞推了一下斯特林臉上的眼鏡,将手一揮,變回了自己的原貌。
而小護士也眨動了一下眼睛,開始逐漸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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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感覺,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必要,再去僞裝什麼人了。
他掐起手指,認真地占蔔。
姜華是真地已經殒命了。
可是,再深入一些的事情,白蛇也是無法再去知曉的。
他根本就不能做到像觀音菩薩一樣,在楊枝輕掃的一個刹那之間,就能洞悉有情衆生遍曆的三世因果。
因為白玉貞當年剛學會玄真妙法的一層皮毛,就開始興奮且迫不及待地跑去了凡間,并在遇見青蛇的身上,第一次運用了起來。
運用也就罷了,這根本沒什麼緊要。
可是,白蛇就是不能因為預知了青蛇會死,而去救下他。
預知未來事之後并親身改變,這個在他自己看來不過是小小的無心之失。
可在菩薩眼裡,白蛇是擅自使用起了這個隻有神仙才有資格的使用的佛法,已犯了大錯。
當時,白蛇就是因為那旺盛的好奇心,而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性。
在他偷溜到人間後,在與南岐水澤畔衆妖精的争鬥裡,不消說,白蛇在大顯身手的同時,也大敗天下。
白玉貞完全忘乎所以,并樂在其中。
在遇上青蛇之前,因為有菩薩這個靠山而有恃無恐的白蛇,也是有過幾分年少輕狂的。
曾經的白蛇,也是青蛇啊。
這倒不是因為他忘記了菩薩對他的告誡,而是因為那時他态度輕慢,毫不放在心上,也完全想不到他在随意插手和改變未來事之後的嚴重後果。
他那時不無僥幸和自大地自以為,玄真妙法既然是觀音菩薩親自教給了他,就說明預知後幹涉世事就并沒什麼大礙,所以,就一定要小試牛刀,令他心裡才不癢,才痛快。
這可是,對佛祖的挑釁。
白玉貞邁步出來,站在門口看着那個小護士慢慢地恢複了神思。
她又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整理起了剛才手裡正在整理的表格,像剛才壓根就沒有什麼人來跟她說過話一樣。
“小青,我還是晚了一步,你終于,還是殺了姜華…….”
姜華在世上的命盤業已消失,而白蛇又算到,許仙的轉世,仍然還在輪回中。
白蛇雙目緊閉,再睜開眼的時候,在他如白霜覆蓋的狹窄視野裡,正有一群大雁正從他頭頂的萬裡晴空潇灑地飛過,排成了一隊人字形。
雁鳴聲清澈高遠,給人以希望的氣息。
可那個人字形,白玉貞隻看見了中央的那隻頭雁,看不到整個雁陣;雁陣越到邊緣,就越變成了隻能隐約看出在晃動着的不規則白色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