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百爪撓心地說,心潮暗湧。
“你看,我說對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不會同意的。在你眼裡,從來都隻有醉生夢死的快樂,怎麼會選擇去吃苦,去忍受那做人的痛苦?”
青蛇聽了白玉貞下的這番半對半錯的定論,因暗地裡情緒激動,而兩頰發熱、潮紅。
“哥哥,我根本就不怕吃苦,我不要你去做人,是因為我害怕失去你!”
“……除了喜歡你,我什麼都做不好。”
吳青什麼都豁出去了,一股腦兒地吐出了這幾句,已經含了上千年的話。
四周靜寂,隻有秋蟬零星欲歇的輕鳴,随着涼涼的夜風兩三下地飄來。
蒼狗飛奔在遙遙星河的兩岸,銀河裡的流水采采,映照着衆生萬物那些上演了成千上萬遍的、殊途同歸的悲歡離合。
一言傾盡,已過千年。
青蛇不敢看白蛇,隻能緊張地盯着街角那些因為被自己法力爆掉而碎了一地玻璃渣的燈。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哎,難為這些凡人要重新花錢安裝街上和家裡的燈泡和燈管了,雖然,我并不是很喜歡這些人造燈光。
許久,身邊的白蛇,竟然像毫無生息一樣,無聲,不響。
“人間有個女作家,叫做張愛玲,她寫的書很好,可惜幾年前她已經死了。她說,愛一個人,是可以卑微到塵埃裡的。”
“可我,卻卑微到不能觸碰你,隻有塵埃可以。” 吳青大起膽說,同時心開始怦怦狂跳。
整個世界,隻剩下他自己的心跳聲,忘我地炸裂在他的耳畔。
他覺得自己的心髒,要是再繼續越來越超速不可抑制地狂跳下去,自己就快就地暈倒了。
“哥哥,我等你的這1000年以來,經曆過很多人,無數的人……..愛我者,因我而瘋;恨我者,因我而死。可我……..”
吳青大口喘着氣——再不張大嘴呼吸,他的心髒就要從嘴裡蹦出來了。
“哥哥,你愛我麼?”
吳青鼓足勇氣,憋出了這句最該問的話。
他神情緊張地看向白玉貞。
朦胧月光下的白蛇,似乎變成了一座沉吟不語的雕像,好像魂魄已經離開,連他的長睫毛,都在昏暗的夜色中凝固不動。
“恨是毫無意義的…….”
白蛇有氣無力地發話了。
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青蛇那過分直白露骨和熱烈真摯的詢問。
隻能用冷淡做武器,盡力維護這層未破的、脆弱的屬于兄長的距離感。
很久之前,跟許仙談情說愛的時候,他就是有點,似懂非懂。
因為,根本不用他怎樣去讨好,許仙就會自己往上貼。
而他當時所做的,無非就是拿出他自己善良本性裡的千種溫存,萬般體貼,将其統統都毫無保留地加之于她。
白蛇當年做所得,真乃天上地下前所未見的完美丈夫。
可他所做的,也無非就是,隻需哄得許仙的生活如炮蜜壇中這一個原則,罷了。
他并不清楚,凡人的情欲裡,如果都是甜的,他們是會很快生膩厭煩的。
凡人壽命短促,因而,極善變。
因為凡人心内永不安生,隻一味地喂之蜜糖,他們反而會對幸福美滿産生無端的懷疑,要自尋苦楚去吃的。
隻有加入幾分求之不得的苦,造化弄人的澀,撕心裂肺的痛,甚至是生啖其肉的折磨,才會刻骨銘心。
因此,白蛇這句話,在這裡顯得不明就裡,也顯得不是很合時宜。
現在,相比之下,不太懂情的那個,似乎已經徹底逆轉,由青蛇,變成了白蛇。
“小青,我是你哥哥,不可能不愛你。 ”
他被吳青的問話,轟得腦子不清。
白玉貞的心也在莫名奇妙地悸動,心裡一半是沖天的狂喜,混合着另一半墜地的恐慌。
白蛇簡直如臨大敵。
現在他的眼前不是很清晰,就連帶着他的頭腦,也不甚清楚。
“你……..”
吳青一聽這話,急如火上加油的螞蟻,隻能用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白玉貞。
“全世界的人,都無法拒絕我,為什麼隻有你拒絕?”
青蛇臉紅作燒,羞恥感讓他乍然間,像脫了線的槍藥粉末,易燃易爆炸。
他突然伸手搖晃起了白玉貞的雙肩。
“小青,我說了愛你又能怎樣。你現在這樣瘋狂,是要做什麼?我是你哥哥,不可以。 ”
白蛇堅決地搖着頭,依舊一副理性至上的冷靜神态。
“可以,我說可以,就可以!我們從來都不是什麼正經兄弟,我們都是妖精。”
青蛇停下了手裡的搖晃,因為他察覺到了白蛇那不知是因眩暈、還是因劇烈的精神刺激而慘白滲汗的臉。
“不可以,你不是那樣的人。”
“不對,我不是人。在這世上,隻有你和我,才是同類!他們那些凡人,都是異類,你既然可以愛許仙,就可以愛我!”
青蛇死死地抓着白蛇的肩,眼睛裡跳躍着,熊熊烈火。
而且,白蛇那斷斷續續、無處安放的紊亂喘息,也背叛了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