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了法力,更沒了縛雞之力,本來就勉強撐着不是他原本形态的人的肉身,愈合的時間也不似常人,隻會更加漫長。
他不知道——那些新傷口,會不會跟斷指一樣,永遠都好不了。
青蛇起身,看着滿床滿地都蹭上了這一點兒那一點兒的血迹,估摸着,她媽媽下次回家後肯定是會被這“案發”場面吓死的。
吳青很贊賞小女孩的勇猛。小孩子在天性裡都是些跟他一樣無所畏懼的小魔鬼。
人總是越長大越膽小,在加速流逝的時光裡越來越恐懼大限逼近而來的那一刻。死亡是個由遠及近逼近衆生的孤僻追随者,又像個變态的單相思患者,時刻都渴望得到陪伴,可人們在年輕的時候,總時刻保有的關懷、朋友的關照、事業的追逐、愛的陪伴,而随着個體生命力逐漸凋零,記憶慢慢成為過去的回憶,影子的逼近就能使人生旅途中那些福禍的色彩,悲歡的感受消失殆盡;直到它清晰地走到面前,襲面而來,由不得人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去直愣愣地注視他深情凝望的眼睛。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青蛇問。
“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是個壞人,我偏不告訴你。”
小女孩撅起了嘴,倔強地可愛。
“我不是壞人。隻是沒錢了。”吳青說,情不自禁地哄着她。
“那你也不能闖進我家來。否則我讓媽媽,讓警察叔叔來教訓你。”
青蛇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有些匮乏。他抓起桌子上的紙巾,胡亂抽了若幹張紙,纏了幾下包裹住了正在流血的虎口,暫時止住了血。
青蛇靈機一動,剛靠近床頭,頭上就結結實實地挨了幾個枕頭。
他小心地擋着頭上面,用力抓開枕頭襲擊,對着靠在床闆上無處可躲的小姑娘彎下腰來,直視着小姑娘幼圓明亮的雙眸,慢悠悠地說:
“警察叔叔可沒空理你。他們正忙着四處抓病人呢。”吳青說。
“胡說,抓病人的工作明明是我媽媽在做,警察叔叔是負責抓壞人的!抓小偷!”
“我可沒偷你的。小姑娘,你說這樣好不好,你把你家裡的錢拿一些給我,我就幫你掃地、買新床單、照顧你吃飯,怎麼樣?”
狗子站在一旁徹底無語了,沒想到他青蛇真的是沒臉沒皮,毫無廉恥,賴皮到底了。
“不行,我不要!我要等媽媽回來告訴她家裡來了壞人!”
“你媽媽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她的電話你常常打不通。隔壁的鄰居家有一家子人,你媽媽讓那兩個爺爺奶奶天天給你送飯,你連幼兒園也去不了,我說得對不對?”
“你知道這些,不能證明你是好人。你還是想要錢!”小女孩仍舊怒氣沖沖地睜着大眼睛說,但已經放下了些許警惕心。
“我不想傷害你。如果你現在不聽話,我就明天還來,後天還來,随時随地來,還讓這隻大狗咬你。哪怕你告訴隔壁的爺爺奶奶,他們看到滿屋的血迹也隻會害怕,不會相信小孩子的話,更不會給你送飯了。而且沒有你媽媽,警察叔叔也不會相信你的話。”
青蛇威脅了起來。
“我不知道錢放在哪裡,你離開我家裡!”小姑娘說話間眼眶紅了,終于帶上了茫然哭腔。
她這種幼小年紀的心智,一旦被恐懼捕捉,是很好蠱惑哄騙的。青蛇知道他即便沒了法力,哪怕作為一個普通成年人,還是有足夠自信能夠輕易忽悠一個5歲小孩的。
“現在,乖乖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吳青的眼睛有一種讓凡人着魔并屈從的吸引力,看得時間長了,就仿佛在被死亡深情凝望。青蛇是那個叫做死亡的追随者,不用秘密地揭示什麼,隻是因循着他妖精為禍食人的本性而已。
“我叫陳優。”
“什麼……?你,你再說一遍。”青蛇嗫嚅着,語氣都激動地顫抖了。
“我媽媽說,要事事争第一,希望我長大了很優秀,所以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小女孩說。
青蛇不相信這是巧合。
他剛從紫龍的噩夢二次醒來,陳優掙紮着哭訴着痛陳她還活在虛空之中,他此時遇上這個同名同姓的小女孩,又見識過人世輪回的玩笑,不得不選擇起了疑心。
大鵬看懂了吳青内心的風雲翻湧,知道他肯定有了一刹之間的信念動搖。
青蛇魔怔了,内心又被什麼柔軟的東西擊中了。
如今,他到底該聽誰的。紫龍和佛祖,他該聽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