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瘟疫流行的三年裡,青蛇幹過很多零工,維持着不間斷地續上了房租。周遭的人們經過大夢一場的疫情後都在變模樣,隻有他和大鵬始終沒什麼變化。
一開始,吳青他仗着自己蛇擅長爬高的特性,先是去過電廠值過夜班,爬過水塔,修過高壓線杆,因為一天到晚見不到個人影兒覺得枯燥無聊就放棄了;後來,又為了接地氣和人氣,在簡塊餐小店裡洗過碗碟,打過下手,倒過垃圾,因為傷口避免不了磕碰和見水青蛇備受煎熬就又抛開了;小店不幹以後,吳青乘勝追擊,靠着嘴甜人靓在小店裡結識的“人脈”,最後一年裡,又給住處附近小超市的趙老闆幹起了拉菜與送貨的活兒計。
小城裡的人們都害怕染疫,對電視上新聞渲染的來自一線大城市的恐怖故事不敢掉以輕心,惜命地很,也不敢拿命開玩笑,全都不得不躲在家裡、除了憋悶地難受想出來透氣,鮮少出動。為此,小超市的趙老闆發愁,愁越來越多的周邊社區訂單沒人配送。
趙老闆這個活兒根本沒人稀罕,也沒人搶。最後,當吳青揉捏着手套裡被洗碗水泡得皮發白的斷指,主動一提,就非常自然而然地把這種風裡來雨裡去的高風險兜風流竄活動,包攬了過去。
隻不過,在跟自己家小區居委會的大爺大媽們打交道的過程裡,他們看到吳青已經早兩年的喊打喊殺進化到了笑臉相迎——這完全取決于吳青已經變成了他們小區西門那頭,唯一一家小超市的果蔬面包肉蛋奶配送員。
在疫情中間的那一年,吳青剛剛辭了電廠的工作後,還去過小城唯一一座動物園裡打過工。那家動物園是疫情之前才剛開沒幾年的。當時,為了吸引周邊和外地遊客,富豪老闆跟風花了好幾個億興建起了的本地文化主題旅遊樂園(連同園區内的動物園),建在一條高速路邊上,距離市區剛好有一段不尴不尬、說遠不近的距離,也鬧哄哄地火熱了幾年。
疫情爆發後,因人人忌憚接觸動物會染病,那家動物園就一道随着園區閉門歇業了。那些無辜的動物不能無人照顧,之前的飼養員不願意再幹,臨時工由動物園的保安兼職,平時隻會簡單喂食、籠舍衛生也不願好好做。
當時,剛辭了工急着找下一份工的青蛇看着手裡推送的本地新聞,忽地起了憐憫心——隻有吳青傻乎乎地跑去說服了那位臨危受命的“園區經理”,為了拿一份不被旁人理解的微薄的薪水,去照顧那些已經出現了刻闆行為的野生動物們。
動物園裡有亂拔自己羽毛的孔雀,席地而坐到腳趾化膿的大象,在籠子跑圈的老虎根根肋骨分明,還有那頭不停甩頭的長頸鹿,一群呆滞的天鵝髒得發臭;人工湖長時間沒人清理,路面磚縫裡的雜草長得飛快,處處都是蕭瑟荒涼。
閉園對于偌大又空曠的主題園區打擊重大。平日裡,園區維護的成本高昂,一旦無人前往,資金鍊很快就斷了;吳青為了節省自己手裡不多的現金,通勤費時又費力,就提出了吃住都在那裡的要求,而同樣捉襟見肘的“園區經理”竟然答應了下來。雖然一直有發工資,但數額越來越少。
在動物園工作的那一年,青蛇都把自己給餓瘦了。餓得臉頰都凹陷了下去。
大鵬對此感到很驚訝:青蛇他竟然能忍住從不講理的野蠻食欲,沒吃掉它們;還願意費心費力地照顧那些動物,隻為了讓那些動物們活得好受一些。
在園區徹底宣布倒閉之前,吳青又被迫親眼看着那些被自己照顧地身體健康起來的動物朋友被放在不同規格的籠子裡,推進了一輛輛的大卡車上,運送去往不知生死前途的路上。
“聽說,它們這些畜生,連同這園區裡面的資産,都要趁着還有些殘值,被老闆拉出去變賣了。勉強沖抵一些現金流罷了,恐怕也是杯水車薪。……接下來,這個園區恐怕要徹底關門了。吳青,今後我們也該各自找出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所謂的“園區經理”那樣垂着頭、歎着氣對吳青說。
“終究,它們還是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青蛇的眼眶紅了。
他想到了自己,又想到了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