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在心裡感慨着他自己拙劣的“騙人”伎倆,青蛇本以為小姑娘不過是找借口從小賣部的另一個後門逃走了,躲開這個“陌生的壞人”,卻不成想,陳茵果真是拿着吳青給她的錢去買冰淇淋了。
青蛇接過返回來的小陳優遞過來的冰淇淋,一口口吃着,甜兮兮的味道,在有人分享的時候格外香。
陳茵将換回來的零錢遞給吳青,臉上也沒其他的表情。
“那個小豬存錢罐還有嗎?” 吳青問,不願意接,卻也接了過來。
“早就沒了。伯父伯母每月固定給我零花錢,但是他們不讓我存錢。” 小姑娘笑都不笑,隻是大口舔着冰淇淋。
“陳優?”
“那是我媽媽起的名字。” 陳茵說,“ 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還有一顆善解人意的心。自從我大病一場後,爸爸找人算了命,說我五行缺木,就給改了。”
“你怎麼還會記得那麼清楚,3年前的事?那時候你的個子,還夠不到門闩呢。”
“我從小就記性好。一切事,想忘,都忘不掉。”
陳茵說着,兩三口将冰淇淋咽下,然後又盯着吳青手裡将化未化的冰淇淋說。
“你吃完了沒?吃不完,你這個給我吧。” 小女孩伸手過來,青蛇一見她如此,懵怔之間,卻将吃得剩下一半的冰淇淋遞給了她。
“慢點吃,小孩子吃太快涼的不好。” 吳青關切地說。
“既然是你請客,讓小哥哥看着我吃,我才開心。伯父伯母才不管我這些,你是第一個跟我這麼說的人。”
“你爸爸平時,回來看你麼?”
“他?他已經把我過繼給伯父伯母了,戶口本都不跟他在一起了。”
“我說你是小鬼,沒有說錯。人小鬼大。”
青蛇看她吃得香甜,感到很欣慰,覺得自己又找到了一絲來自人間的溫暖。
“那你喜歡我叫你陳茵,還是叫你優優呢?”
“大名陳茵,小名優優。”
小姑娘陰郁的表情始終貫穿始終,幼童稚嫩的腔調,說出來的話卻很是反常的成熟與滄桑,偶爾刻意為之的頑皮,讓她整個人都像童話書裡巫師手中複活的縫合鬼布娃娃。
可她身上該引起的警覺,吳青并不認為這又多奇怪,大概因為他總歸非人的緣故。
曾以千年的肉身,獨自消磨這無盡韶光之中的悠悠情事,以蛇妖的身份找尋樂趣,想來也不是為了埋沒風塵。
可青蛇那種不知不覺間讓人沉淪其中的魅力,很難有人能夠抵擋——魅惑感,不分男女老幼。
但那種魅力,也休要誇大其詞其作用。人人皆是貪愛一時好,世移事易便行蹤晦不明。
就這樣,青蛇這個腦筋不太好使、感情也糊裡糊塗的妖精,自認為他在時間的長河裡,又碰上了他下一位極為特别的 “有情之人”。
“吳青哥哥,如果你願意,這些找回來的零錢,足夠你再買一個存錢罐;而我的存錢罐就放在你那裡了,好嗎?”
這個亦非人的小女孩,幾乎是在向他攤牌了——她喜歡他。
“小鬼,你太老成了,老成地不像你這個年紀的。 ” 陽光下的青蛇,曬得白白的皮膚發亮。
小女孩冷哼一聲,轉頭跳着地上的紅色磚塊,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粉色書包裡的鉛筆盒,叮鈴咣铛的搖晃作響聲,突然讓吳青想起了千百年前的賭館裡,那些在耳邊搖晃起來的色子,每一次徒勞無功的投擲,隻是無底洞一般的虛無,吞噬着永無回音的快樂。
就像青蛇“經手” 的每一位“情人”,亦是用每一雙空洞洞頭顱裡飽滿深情的眼窩,每一次在他們看向他時,吞噬着他所剩無多的快樂。
“我什麼年紀~” 而那個表面上叫陳優,又改名陳茵的女孩此刻卻心想道:“咱們兩個,究竟誰比誰更古老啊?——青蛇,你還是逃不過我的手掌心。”
“我似乎有點理解白玉貞了。 ”
青蛇體會到了當年白蛇喜歡上許仙的心情,這是第一次,他摸到了一點邊兒。
而他則不分皂白、一廂情願地認定了:這個小女孩,就是死去的陳優在塵世的眷戀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