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給我一件你的球衣嗎?”
在去往餐廳的路上,蒂娜提出了這個請求。大部分人索要球衣一般是出于對某人的喜愛或崇拜,而與隊友之間一般是為了紀念彼此的情誼交換球衣。
艾倫覺得這是微不足道的事:“當然可以,我回去就可以拿給你。”
“那太好了。”蒂娜很高興地笑着。
“你要跟我說的就這件事?”艾倫感到疑惑。
蒂娜挑眉:“怎麼,沒什麼大事就不能找你了?”
艾倫脫口而出:“當然不是。”
這當然是一件不需要單獨拎出來說的事,蒂娜可以在某次比賽後,或者某天訓練完,或者中午一起吃飯時不經意間提一嘴,艾倫也不會拒絕的。
蒂娜這麼說,不過又是在讓自己轉移注意力,不去想些有的沒的,艾倫在心裡這麼想。
艾倫有時候也會通過這種方式安慰其她朋友,不過确實很有效。
毋庸置疑,蒂娜對她很好,艾倫和蒂娜呆在一塊的時候總是很快樂,可她還是不能完全對蒂娜敞開心扉。要是告訴蒂娜,她在擔心狀态下滑而再次導緻挨人冷眼,她還沒跟過去和解,她們剛建立起來的友誼之橋可就有被拆除的風險了。
艾倫隻能在餐桌上閉口不談這個問題,但她還是對蒂娜說出了她擔心的另一方面問題,隻含糊地提了一些關于家裡讓她苦惱的問題。
一頓飯下來,艾倫的心情平複了許多,第二天帶了件洗好的球衣與蒂娜互換,艾倫接過蒂娜的球衣時莫名感到一種鄭重的氣氛,換完衣服後二人煞有介事地擁抱了一下。
艾倫原本以為換完球衣就結束了,正要把球衣疊起來收好,又見蒂娜對她張開手臂笑盈盈地望着她,她就順其自然地抱了過去,艾倫當時還不懂這個突兀的擁抱所表達的含義。
這個擁抱不是對某人愛的貪戀,而有種朋友間的不舍,以及對彼此的尊重與喜愛的感情,就像她們第一次分别時的擁抱那樣。
已經迎來12月了,艾倫查看了這個月的賽程,估計膝蓋的傷勢會讓她錯過今年餘下的所有比賽。大部分時間海耶斯都讓她安心養傷,有時候為了維持身體機能給她安排一些簡單的運動,盡管艾倫可以名正言順在家裡歇着,但她還是每天去訓練場在場邊看着隊友們訓練。
倒不是艾倫對訓練有多麼熱衷,而是她喜歡呆在戶外,聞着泥土裡淡淡青草味整個人的身心會感到莫名舒坦,當她躺在草坪上,腦子裡有時候會蹦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大概她上輩子是一隻羊吧。
而且她一個在宿舍太無聊了,在訓練場她還能時不時跟朋友們聊聊天,在宿舍裡整天說不上幾句話讓她的傾訴欲憋着格外難受。
有幾天,艾倫注意到幾名老球員态度懶散,就算教練們提醒了她們也依然消極怠工,這些人中就有巴克曼,她似乎是與海耶斯産生了些矛盾,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就差公然罷訓了。
連艾倫這種遲鈍的人都覺得巴克曼罷訓的一天遲早會來,事實也如此。
那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訓練日,艾倫坐在觀衆席上,看到海耶斯将巴克曼叫到場邊,兩人沒說幾句話,艾倫忽地聽到巴克曼的喊叫聲。
巴克曼:“憑什麼?”
所有人在那一刻都停下來望向場邊,看到巴克曼正指着海耶斯:“反正你也不打算讓我留下來不是嗎?天天給隊裡的人畫餅,說什麼‘球場不會辜負你的汗水’這種屁話,實際連替補登場的機會都沒有!我每天按時訓練,你卻指責我為什麼不能提前到場,就算我剛剛進了球你還要說我做的不夠好,說出來吧,其實你就是對我這個人有意見吧?”
海耶斯抱着胳膊,艾倫看不清她的表情,猜測她一定是非常冷漠地瞧着巴克曼,她沉默着什麼也沒說,但她的不言不語比所有的言辭都更銳利,任由面前的人發暴躁的喊叫控訴,逐漸陷入瘋狂中,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海耶斯倒像個毫無關系的旁觀者。
這樣的舉措是非常可怕的,就像一隻正在捕食的蜘蛛,她靜靜地在蛛絲網的中心按耐不動,什麼也不用做就能讓獵物在掙紮中纏上越來越多的絲線由此被控制得越發牢固,這是一種名為道德制高點的陷阱網絡,先在衆人面前露出惡劣的一面的人無關對錯都會留給旁觀者不好的印象。
艾倫忽地同情起了巴克曼。
埃裡克森眼見情況不對,立刻停下訓練跑到場邊,攬住巴克曼的肩:“别這樣,大家都看着呢,何必鬧得這麼難堪,有問題待會再說。”
巴克曼聞言,冷哼一聲在衆目睽睽下離開了訓練場。
埃裡克森歎了下氣,返回隊伍裡指揮秩序,球員們雖然還處于吃瓜的狀态,但在小隊長的威嚴下,又漸漸投入到訓練中。
艾倫坐久了想上廁所,暫時離開了訓練場,進入廁所,她才聽到一陣抽噎的聲音,哭聲似乎是從最裡面的隔間發出來的,那人止不住地吸着鼻子,肯定是巴克曼了。
沒人想在别人面前露出狼狽的樣子,尤其是在讨厭的人面前,艾倫靜步走出廁所,想了想又調轉回頭,把兜裡的紙放在門闆的縫隙下,正打算離開,巴克曼打開了隔間的門,艾倫下意識轉過身,幾乎想逃離此處,巴克曼沒理她,胡亂扯了張紙擦臉,如果不是被淚水堵的鼻子喘不過氣,她絕對不會出來。
艾倫覺得此刻應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巴克曼,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
巴克曼想說話,張開口卻劇烈地咳嗽起來,聲音嘶啞:“等等。”
艾倫像被這話釘在原地,整個人僵直地站着。
巴克曼理了理情緒,這才完整的說出話:“謝謝。”
艾倫機械地點點頭,眼神飄忽:“不用謝。”
不過尴尬的氣氛還沒完全緩和,巴克曼把紙團抛進垃圾桶的聲音像是被放大了數倍。
巴克曼擦完眼睛,隔了半分鐘,終于下定決心問出這句話:“你……有衛生巾嗎?”
艾倫背着斜挎包,不管來沒來月經,總會在包裡放一片衛生巾備用,她很快從包裡翻出來遞給巴克曼,隔間門再次被關上了,艾倫結結巴巴地說:“巴……巴克曼,那我先出去了。”
巴克曼的聲音再次響起:“你不是要上廁所?”
艾倫尴尬回答:“哦,對。”
艾倫聽到旁邊的門再次開啟,巴克曼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洗手池的水龍頭嘩嘩地放完水又止住了,聽起來巴克曼已經走了。
艾倫從隔間裡走出來,發現巴克曼抱着胳膊在門口站着,不會是在等她吧,艾倫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如果,巴克曼因為艾倫自以為是地舉動感到生氣打算罵她該怎麼辦?
“我的衛生巾在更衣室的櫃子裡,我去拿給你。”巴克曼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柔和。
“不用了,本來就是應該的。”艾倫想說幫助這個詞,但又覺得巴克曼應該是不喜歡被人說得那麼脆弱的人,又把話咽了回去。
“你……很愛幹淨啊,潔癖?”艾倫從鏡子裡瞄到巴克曼正緊盯着洗手池。
“額……不是。”艾倫這才回過神發覺自己這雙手洗了半天,搓了又搓好像比醫生還講究無菌操作,趕緊關了水走出門。
“你還要去訓練場?”巴克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