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兩人各自挑選着需要的東西,直到付完款走出超市,杜苗才問他:“你知不知道我和餘叙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他想起杜苗和文嘉成齊年都很熟,于是猜測:“初中?”
“對。那時候他們在一個班,我在另一個班,每次見到餘叙這個名字都是在校門口的排名榜上。他初中比現在更厲害,從來沒掉下過年級第一。”
杜苗語氣輕緩。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讨厭他,因為每次年級排名下來,他們都會對我說,‘杜苗,你也算很厲害了,你看,你就在餘叙後面’。仿佛我想證明自己的方式隻有比過餘叙,隻有把他甩在身後,才能站到更高的地方。”
“可事實并不是這樣。”
兩人走向餘叙身後不遠處的觀衆席,坐在第一排,将買的東西放在一邊。
杜苗看着那道曾經将她壓得喘不過氣的背影,現在再看,餘叙本質上其實和她一樣。
“高一開學後的半期考,那是我第一次登上榜首。我以為我會變得輕松,但并沒有,因為他們又說,‘餘叙爺爺生病了,他在照顧,所以考差了’。
“我突然開始不知道我到底在和誰對抗,就好像總有個聲音對我說,‘把你的名字和餘叙放在一起比較是你的榮幸’一樣。這很荒謬。”
“但後來我知道了。”
杜苗正說着,那邊跑道旁的餘叙終于記錄完測試數據,一回頭,便發現祝沈延和杜苗正坐在觀衆席上看他。
“他的存在就像是他們手裡最稱手的武器,隻要足夠鋒利,足夠刺進人心坎裡,他們就永遠有談資,仿佛那把鋒銳的武器就是他們自己一樣。”
她看着餘叙歸還記錄闆和筆,轉身朝兩人的方向走來。
那聲音和餘叙緩步而來的身影重疊,重重砸進祝沈延心裡。
“可作為武器,他卻又有着他們讨厭的‘優柔寡斷’,在刺向别人的同時,總會刺傷他們自己……所以仰慕他的人,在一定程度上,也憎恨着他。”
祝沈延語氣肯定:“但你現在并不讨厭他。”
“你被打了一槍,總不能去怪槍吧?況且他活得并不比我輕松,也沒我幸運。當然最可能是因為……”杜苗聳聳肩,“人在别人的痛苦上找到安慰時,總會生出可憐這種情緒。”
她說話時一直注意祝沈延的神色,那雙以往神采飛揚的眼睛微微垂着,帶過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默。
杜苗理不清這份沉默裡究竟夾雜了多少複雜的情感,但知道他沉默的原因。
她目光揶揄:“祝沈延,你的世界墜入愛河了。”
“啊?”
話題跳得有些快,身旁的人沒反應過來。
“喜歡不是沉淪的開始,心疼才是。”杜苗說完便起身提上給文嘉成他們的水,和走到跟前的餘叙擺手道别。
等她的身影慢慢遠去,餘叙才蹲下身看向祝沈延。
他很喜歡這個視角,總能将那雙漂亮眼睛裡的情緒盡收眼底。
“聊了什麼?為什麼你看起來……不太開心。”
祝沈延握住他搭在自己膝上的手,沒說話。
操場上學生來來往往,餘叙的背影擋住沉默交纏着的不為人知的故事,兩人最過分的舉動也不過如此。
祝沈延感受着指尖另一個人的溫度,慢慢開口:“聊到了小姨媽。”
“祝眠姐要是知道你聊到她是這副表情,會生氣的吧?”
他顯然有被餘叙話語間的調侃安慰到,放松了許多:“才不會,畢竟她可算是我半個媽,容忍度很高的。”
“半個……媽?”
餘叙當然不會糾結姨媽算不算媽這種事,他隻是比較好奇,和祝沈延認識這麼久以來,他從沒有提到過母親,盡管兩人已經是這樣密不可分的關系。
祝沈延察覺到這份疑惑,盡量讓他聽得輕松:“因為我真正的母親,在成為母親以前并不認可這個身份,所以也不認可我。她被逼着坐在這個位置上,讨厭身邊的一切,也讨厭我。”
餘叙輕輕蹭着手底下溫熱的皮膚,沉默着用親昵寬慰。
他不會因為自己的過去比祝沈延糟糕太多,而對他的難受嗤之以鼻。比較不能将痛苦徹底消解。
“不過也還好,她沒有在生活上虧待過我,她隻是不愛我,或者說,她沒有多餘的情感再給我。”祝沈延轉頭和他對視,“以前總是不願意承認,鬧騰着想要找點存在感,現在想想,其實也挺幼稚的。”
餘叙搖搖頭,那雙淺淡的眼眸中,載着火車進出山洞的十幾秒裡,流轉的晦暗和明媚——
“你想要認可,我認可你;你想要喜歡,我喜歡你;你想要愛,我愛你。”
看到他眼裡熟悉的神采,祝沈延突然福至心靈:“餘叙,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什麼?”
“你對我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