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他這是在做什麼,包括文嘉成自己。
等到周圍已經不見遊園學生的身影,文嘉成這才在杜苗冷漠的眼神中讪讪松開手。
他撓撓頭:“對不起……”
先道歉總是沒錯的,文嘉成這樣想着,偷偷瞟了眼杜苗。
苗姐神色依舊僵硬,倒也不是生氣,隻是一路上被風吹得腦袋空空。
她瞥去一眼,原本想說些什麼,可一和文嘉成那可憐巴巴的目光對上,竟開始語塞。
“你……我等會兒把作業抱回教室,順便把本子扔餘叙櫃子裡。”
文嘉成眨巴着眼,忙獻殷勤:“怎麼可以叫苗姐抱呢,那麼重!我來我來,苗姐你看着就好!”
此刻那些泛濫的好奇心已然縮了回去,兩人一齊走在去政教辦的路上,左右是難言的沉默。
文嘉成抓耳撓腮拼命想找點話題,卻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适,逐漸紅了耳根子。
兩人之間詭異的氛圍或許他們自己也沒有發覺,但那些個就指望着八卦調劑枯燥學習生活的同窗們,絕對是個頂個的敏銳。
在文嘉成第十次否認之後,洪柯瞧着他離開的背影,一手拎着個椅子踏進自家班門口,嘴裡嘀嘀咕咕:“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祝沈延不置可否,将自己和餘叙的桌椅複原:“下節課是化學?”
“完蛋!還有兩分鐘上課,我卷子都不知道丢哪兒的!”
因着瞿莺莺對他另類的“關注”,每次檢查試卷改錯都少不了他,甚至偶爾還要被抓上去面批。
洪柯此時根本顧不上八卦,撂下凳子轉頭就跑。
瞧着他着急忙慌的動作,祝沈延不緊不慢從自己櫃子裡拿出化學課要用的東西,還順便幫餘叙找了找。
結果一打開餘叙的櫃子,巴掌大的筆記本蓦地從頂上掉了下來。
他昨天才見餘叙拿着這個本子記錯題,因而沒察覺有什麼不對,更沒翻開看,隻将化學試卷連着小本子一齊擱在桌面上。
教室裡因為剛剛結束的遊園會喧鬧不已,祝沈延坐在自己座位上繼續研究試卷上的題。
這道物理壓軸題昨天晚上和餘叙讨論了許久,原本理清的思路卻在隔夜後開始模糊。
祝沈延腦子裡靈光一閃,這道題餘叙也做錯了,那錯題本上肯定也有。
他想着拿過一旁的筆記本,在心中為自己這個随時随地将錯題帶在身邊的好同桌喝彩。
但凡自己有餘叙這個将學習和生活融為一體,連男友也得靠邊站的覺悟,也不至于……
腦中的思緒戛然而止,祝沈延愣愣看着紙上那熟悉筆記勾勒出的不熟悉的話語。
他剛剛說……什麼靠邊站來着?
紙上的記錄零零碎碎,甚至有些還穿插在單詞和公式之間,草稿似的随性而書,卻讓看的人不敢像看草稿那樣一眼掠過。
祝沈延佯裝鎮定合上本子,好奇心不多不少,剛好能在全部翻完之後重歸理智。
周圍的吵鬧徹底與他無關,演算過程依舊停留在思維的斷點上,心卻随意識走筆,落下一個又一個混亂的圈。
感官被沉默而灼熱的暖流燒紅,所以他也一直被人記着,愛着,無時無刻。
突然想起那天在折桂園,餘叙和他說,總是想他,無心學習。他隻當那是天賦作用下自然而然的情話,卻不想是沉默旅人難得剖白的心。
祝沈延拿出先前塞進自己櫃子裡的書本,把那小東西壓入的書本之間,藏進桌洞裡,盡量将之恢複成搬走前的模樣。
他喜歡的人其實不像别人口中說的那般聰明,甚至固執又笨拙。如果這樣能讓餘叙覺得自在,他大概也不必告訴對方他知道。
但顯然“懂裝不懂”和“不懂裝懂”一樣,透露着紙糊般的淺薄。
至少在餘叙眼中,因他突然回到座位而吓得抖了抖肩膀的祝沈延,渾身上下滿溢着心虛和不自然。
講台上瞿莺莺已經站定,餘叙低聲問了句:“你怎麼了?”
祝沈延轉筆的手頓住:“昨天那道題……有點忘了。”
餘叙哦了一聲,伸手去桌洞裡找卷子,卻未料碰到一個不同于書卷大小的東西。
微妙的觸感從指尖慢慢向上傳遞,他輕輕勾了勾食指,不動聲色将化學試卷從底下抽出來,還連帶着張物理卷子。
将物理遞給祝沈延,餘叙垂着眼,沒看他,也沒說話,徑自聽瞿莺莺講題去了。
一切都顯得無比自然,除了涼風十月天裡,靠窗男生逐漸燒紅的耳朵。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瞿莺莺練習冊一扔,拿起講台上的保溫杯喝了口水。
杯底碰到講台桌面,發出清脆撞響,不少人擡頭看過去。
瞿老師顯然心情不錯,沒有要繼續折磨他們的意思,抱着手竟還聊起天來。
“托你們宋老師的福,今早開會定了藝術節的教師集體表演,扭秧歌。”
話音剛落,底下沉默一秒,接着爆發出一陣蓋過一陣的狂笑。
有不怕死的舉手發問:“瞿老師,那你們化學組表演什麼!”
瞿莺莺看過去,以往因細長而顯出幾分淩厲的眉毛此時也捎着笑:“今年不讓自己選,都是學科組喊人上去抽簽,我抽的詩朗誦。”
頓時噓聲四起。
瞿莺莺咳了兩聲:“沒辦法,運氣好。不像你們秒秒老師,數學組第一個上去就中頭獎!”
“什麼頭獎?”
“跳舞咯。”瞿莺莺聳聳肩,嘴毒穩定發揮,“現在年輕老師們一個賽一個的四體不勤,别說跳舞,曲子一放能跟上節拍的,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洪柯思維發散很快:“那到時候我們的班級節目不會也要抽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