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賢王殺人啦!”
不知是誰喊出的這一聲,猶如驚雷炸裂,席間喧嚣聲一滞,衆臣紛紛停下手中動作,循聲望去。幾名侍從匆匆趕來,神色驚慌。
“發生何事?”包拯眉頭一皺,當即從座位上站起,展昭握棍跟着起身。
“啟禀各位大人,齊大人……齊大人他中毒身亡了!”
衆人尚未來得及反應,遠處又驟然傳來一聲尖銳叫喊:“是八賢王下的毒!齊大人喝了八賢王的酒!”
此言一出,場間如炸開鍋一般。一位年長官員即刻起身,指着幾名侍從厲聲喝問:“可當真?”
侍從跪倒在地,低聲答道:“回大人的話……小人……小人實在不知。”
“到底怎麼回事?真與王爺有關?”
“這不可能吧?八賢王一向與齊大人交好,怎會下此狠手?”
低低的議論聲不斷,群臣面色驚疑不定,各自悄悄交換眼色,吵鬧而焦灼。
風雨欲來,公孫策卻始終一動不動坐在那裡,雙眸微斂,目光落在飛燕與寇随之十指相扣的手。
展昭察覺不對,伸手扯扯他的衣袖:“公孫大哥,出什麼神呢?出大事了!”
公孫策依然沒有反應,眉頭緊蹙,死死地盯着飛燕的手。展昭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頓時了然,搖搖頭歎了口氣:“公孫大哥,你還是沒有放下飛燕姐姐呀?”
死死攥住袖袍,公孫策的唇抿得極緊。
“唉,公孫大哥,你這又是何苦呢!一年多前飛燕姐姐要嫁人的消息傳來,你把自己關在房内幾天不吃不喝的,任誰勸也勸不動。我和包大哥都讓你去搶親,你卻自苦于眼疾,說什麼不能耽誤她,寇大人才是她最好的歸宿。”展昭又歎了口氣,坐回到公孫策身旁:“我還以為你男子漢大丈夫,說放下就放下。如今瞧你這模樣,心裡還是放不下嘛,那當初又為何把飛燕姐姐逼走,眼睜睜看着她嫁給别人?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大人!”
語氣裡滿是惋惜,公孫策依舊一言不發。他确實……放不下。
彼時的他身患眼疾,仕途無望,如何忍心讓最愛的人随自己墜入無邊深淵。與飛燕相識近二載,他又怎會不知她的性子?她若是認定一個人,縱是風霜雪雨,也會不離不棄守在他身旁。
他不忍心。
不忍心她那般好的姑娘,因自己而蹉跎一生。她該有更好的歸宿,該有更好的人護她周全,而不是陪着他在黑暗中掙紮。更何況,自己一個瞎子,一個無權無勢、毫無前途的瞎子,又如何配得上堂堂太師之女?
自他提筆寫下那封斷情書時,便已做了決定。然而,當她來了,他又舍不得趕她走。他貪戀她的溫暖,沉溺于過往的美好,他舍不得。
殘存的理智一次次告訴自己要放手,不能這樣耽誤她。他不配如此自私,将她困在自己的泥沼之中。
痛苦絕望中,他選擇了最殘忍的方式,借了陸湘湘的手,替自己斬斷那縷牽絆。他一次又一次默許陸湘湘說出那些刺骨傷人的話,隻為逼她離去。明知她會傷心欲絕,卻還是裝作不知。每次她負氣而去,他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騙過了她,騙過了陸湘湘,騙過了所有人,唯獨沒騙過自己。她的淚水如同一把鈍刀,來回在他心上割刮,深入骨髓,痛徹心扉。他狠掐自己的手臂,直到指尖深陷皮肉,掐出淋漓的血痕方才能逼自己冷靜下來,不讓幾乎失控的心沖動地去追她。他怕,一旦追出去,便再也說不出那些狠話,也再沒有勇氣将她推開。
世間萬般苦楚,最痛也莫過于親手推開最愛的人。
自她走後,他日日跪在那張她曾跪過的蒲團上,祈求佛祖保佑他心愛的姑娘。他求她喜樂,求她安康,求她有人愛護,求她餘生再無愁苦,卻忘了開口為自己求一求光明——那曾是她最虔誠的心願。從前她為了他的眼睛用盡了所有的虔誠,而如今他将虔誠還給了她,這或許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了。
跪在那蒲團上,他仿佛還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幽香。她曾說那是家人才能聞到的體香,可他永遠都不會成為她的家人。
佛前的長明燈依舊亮着,她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緣起緣滅,皆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