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歸呈的膝蓋禁不起高強度的運動,籃球比賽結束後幾乎已經動不了。看他這情況肯定是沒法回去上自習了,荊舟決定直接送他回宿舍休息,讓其他三個人幫忙帶個假。
他本來是打算扶對方回去的,可蔣歸呈的膝蓋已經疼到不能支撐他挪動半步的程度,荊舟把心一橫,索性背他回去。
蔣歸呈個子比他高,但體重卻輕很多,荊舟沒費勁就把他背起來了,兩個大男孩一上一下,飛快地從操場上橫穿過去。操場和宿舍離得不遠,這時候同學也都回教室上自習,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荊舟把人背進宿舍,放在自己那張單人床上,詢問道:“是不是去醫院看看比較好?”
蔣歸呈的左手放在膝蓋上捏了下,開口道:“沒事,肌肉有點僵,緩一緩就好。”
荊舟沒信他的鬼話,走上去用手背在他大腿上貼了一下,立刻就感受到藏皮膚下面的筋膜和肌肉在劇烈跳動。
眉眼處那些清秀柔和的線條忽然繃得很緊,荊舟皺眉問他:“這叫有點僵?你是真的不知道疼嗎?”
蔣歸呈靠在床頭,緩慢擡起右手,手背輕輕搭在額頭上,眼睛看向天花闆,額發交錯遮住半片眉眼。他的臉色并不好,嘴唇也有些幹澀發白,左手落在床沿邊,虛虛地握着拳。
“疼,怎麼會不疼呢?”
他緩慢地張口,虛弱的聲線和一個“疼”字弄得荊舟的心不自主地顫了一下。
他飛快地皺了下眉又松開,說話似的語調有些強硬:“既然疼的話你能不能好好休息?你總是逞強的話,到最後瘸的是你可不是我!”
大概是情緒變化太明顯,蔣歸呈聽罷慢慢撐着身子坐起來一些,眼中似笑非笑地看着荊舟問:“你怎麼好像在生氣?”
荊舟先是一怔,随即說:“我才不會閑得跟你生氣。”
他找了個要幫對方請假的理由轉身要離開寝室,蔣歸呈卻擡手拉住他,和他說:“等一下。”
荊舟詫異回頭:“你又有什麼事?”
蔣歸呈沒有回答,視線默默對上荊舟回頭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掌握了讀心術的魔法師,僅僅通過一個照面,就可以窺見對方的所有秘密。
荊舟被盯得有點緊張,垂下眼來,“你看我做什麼?”
“你又為什麼躲開?”蔣歸呈那雙沒有絲毫閃躲的眼睛緊盯着他,語氣卻柔和地問:“你怕我會傷害你嗎?”
荊舟短促地笑了一聲:“你現在這個樣子,是我完全壓制你還差不多。”
“嗯,你說的沒錯。”蔣歸呈了然地輕點了一下頭。
“那你還不放開我?我可不想乘人之危。”荊舟說。
其實握在他手腕上的力氣并不大,如果不想和對方有什麼接觸的話,荊舟幾乎不用使勁就能從對方手上掙脫出來。可他沒有那樣做,似乎連這樣做的念頭都沒有。
蔣歸呈松松地握着荊舟的左手腕,若有所思地又攥了一會,片刻後緊貼着腕骨關節的手指慢慢放開。
忽然間,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原本看着荊舟的那道視線途中忽然下瞥,落在手腕上方的黑色手表上。
“你這表...”
荊舟忽然一驚,用力一掙,把手抽了回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态度轉變過于突然,連神情都變得有點兇,蔣歸呈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但是找借口已經來不及了。
他把頭壓下去一點,講話的語氣有點生硬。
“你手腕上的傷要不要緊?如果沒事,我先去給你請假。”
蔣歸呈的手腕一點不像是沒事的樣子,比賽的時候還看不出來,現在卻已經腫起一個包。他神色疲憊地重新靠回床頭,緩慢地眨了兩下眼,聲音低輕道:“我有點累,膝蓋還在疼,不方便出門。手腕上的扭傷需要敷一點藥,你能幫我去醫務室要一盒治外傷的軟膏或者噴霧嗎?”
荊舟不大知道那些所謂的軟膏或者噴霧長什麼樣子,估摸着去醫務室簡單描述一下,就應該會有人賣給他。
荊舟點頭記下,又别捏地問:“還有沒有别的?”
“沒有了。”蔣歸呈微微一笑:“你隻要自習課請好假,回來陪我坐一會就好。”
“啊?”
荊舟詫異地張張口,聽到對方平緩認真的聲音傳遞過來:“荊舟,我有話想對你說。”
荊舟很納悶:“你現在不可以對我說嗎?”
“現在還不行。”
語畢,他看見對方伸了細直的手指指向膝蓋。
“我膝蓋疼。”蔣歸呈對他說:“至少要讓我稍微緩一緩。”
他這句話說得又軟又輕,就像是一隻受了傷需要照顧的小白兔。荊舟差點翻個白眼,心說你不是能忍嗎,怎麼這會兒就忍不了疼了。
“我看不如疼死算了。”他冷冰冰說。
蔣歸呈饒有意味地看向他,片刻後緩緩啟齒:“我如果死了,誰來解開你心裡的疑惑呢?”
荊舟一愣:“你在說什麼?”
“你不是在故意接近我嗎?”
!!!
就像犯罪者的罪行昭然若揭,荊舟愣怔在了原地。
蔣歸呈是怎麼知道的?他到底都知道些什麼?他是不是真的來自敵對星球,那個紅色晶體的釋放源是否也來自于他?
他想知道的太多了,沉思到盯着空氣裡某個虛空出神,直到聽見對方的聲音再次響起才回過神來。
蔣歸呈就像毫不在意自己說過什麼令人在意的話一樣,神情自若地看着他,感謝道:“我的藥就拜托你了,荊舟。”
腦子裡混亂的思緒擰成好幾股解不開的細繩,荊舟的左手無意識地攥着。
事情還沒有濾清頭緒,他不能就因為對方的三言兩語就自亂陣腳。
他朝對方膝蓋膝蓋上瞄了一眼,片刻後轉身出門。
“我去買藥,很快回來。”
他的步伐和平時一樣快,關門的動作毫不留情。而就在宿舍門即将關上的一瞬間,他似乎聽見門裡傳來一個聲音。
“我就在這裡等你,哪也不去。”
*
荊舟去了趟醫務室,他跟值班的醫生描述了一遍對方的傷勢,得到了一劑軟膏和諸多注意事項提醒。
十五分鐘後,荊舟回到宿舍。蔣歸呈依舊靠在床頭阖着眸休息,聞聲将目光緩緩瞥過去,一隻細白的手腕抓着一支藥膏盒遞過來。
“謝謝。”
他伸手接回,準備自己給傷處塗藥。手上的位置的手腕内側,創面又比較大,為了方便塗藥,蔣歸呈不得不把受傷的左小臂向内扭了半圈。
荊舟本來沒打算管他的,可看他這個姿勢實在别扭,于是上前道:“你本來就是扭傷,還敢這樣轉手腕嗎?”
蔣歸呈非常知趣,立刻停手把開了封的軟膏遞給他,“那你來幫我塗。”
荊舟一愣,心跳似乎也跟着漏了一拍,過了一會才把藥接過來,壓着頭從軟管裡擠出一些藥來,然後托起對方腕骨,在床邊坐下。
白色藥膏帶着濃濃的草藥味,均勻地被塗抹在腫起來的地方。青紫色的血管隐藏在白皙的皮膚下,略微突起,随着手指的來回摩挲,被塗過藥的地方溫度漸熱。
他們安靜地對坐,低沉細膩的呼吸聲在耳邊交錯,混合着彼此的氣息。
蔣歸呈似乎并不介意這份親密舉止,還向塗過藥的地方湊近些,眯着眼睛打量。就像是在檢查一樣。
荊舟替對方塗好藥,一邊把藥膏重新擰緊一邊往他他受傷的位置看了一眼道:“事先聲明,我不懂醫學,治殘了沒法負責。”
蔣歸呈聽罷悶悶地笑了,緩緩說:“藥是你塗的,你不負責誰負責。”
荊舟一愣,左手上的手表忽然亮了。
系統再次提醒生命體征異常,他忙把手背在身後,藥膏随手扔在床上,“那下一次你還是自己來吧。”
蔣歸呈把手收回來,跟他道歉:“我說說而已,别當真。”
荊舟沒出聲,準确來講是無暇顧及。他的心跳又一次出現失速跳動,令他在呼吸時出現短暫窒息的感覺。
他悄悄深呼吸兩次,感受到心跳的頻率慢下來之後飛快熄滅手表屏,掩面清了個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