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反駁:“你說什麼屁話!你手裡的紙條不是小陳的嗎!”
荊舟:“他被你殺了。”
唐三匨:“我殺個屁!我們三個交換過紙條!你手裡還有一個簽呢!”
荊舟大大方方把另外一張紙條拿出來,展示給對面看。
“我說過了,剛剛那張紙是小陳的,這張是我的。你手裡的紙條呢,應該沒扔吧?敢不敢拿出來?”
唐三匨一愣,手下意識往褲兜裡伸,指尖摸到紙團的一瞬間幡然向起這就是對方那張寫了鬼字的字條,又立刻把手縮回來。
“我拿個鬼!你就是等我往坑裡跳!”唐三匨神色憤然地看了他一眼,繼而又扭頭尋求蔣歸呈的幫助,“你相信我是鬼嘛,呈哥!”
蔣歸呈薄唇輕抿,心中早已明暗分了,但表面看去依然還在思索,片刻後平靜道:“缺少人證的話,很難斷定。”
“你信我吧呈哥!”唐三匨隻恨自己沒有八張嘴,小眼神鋒利地往對面一瞟道:“荊舟你心可真黑!故意跟我交換紙條,原來在這等我呢!”
荊舟不為所動,繼續勸說蔣歸呈:“你是巡警我是冤大頭,我們隻要聯手把唐三匨幹掉就能赢了。”
唐三匨腦袋瓜子上頂了個巨大的感歎号,一邊聽一邊搖頭感歎:“你可真能忽悠啊荊舟。”
蔣歸呈沒有插話,似乎自有他的考量。他垂下薄薄一層的眼皮,細密的睫毛在下睑邊輕輕碰了一下,倏爾眸光上擡看向荊舟,混着暗影的眼底深沉平靜。
他對唐三匨道:“三壯,你去二樓找肖鳴确認身份,我在這等你。”
“啊?”唐三匨反應了兩秒才說:“我怕荊舟反手把你給殺了。”
蔣歸呈淺笑三分,泰然道:“我是巡警,如果荊舟真的是鬼,他就不會動我。”
色調稍淺的眉眼線條繃緊了一些,映在荊舟眸中的那些亮白光點模糊成片,蔣歸呈的身影将那些光點阻隔在後,像是特意勾勒一遍似的,分外清晰。
他沒有說話,似乎是想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唐三匨對蔣歸呈十分信任,有他牽制荊舟是再好不過的。再加上如今全員的身份都已經确認,婁肖鳴對他來說完全沒有威脅,他二話不說,拔腿就跑上了二樓。
整潔肅靜的空間裡,荊舟就這麼和蔣歸呈對視着,宛如一場無聲的對抗,誰先出聲就會是輸家。漸漸的,長時間的沉迷使走廊裡整排的感應燈自動熄滅,周圍陷入一片黑暗。
沒了光線的包裹,教學樓外大片月光一下子從窗邊湧了進來,在空氣裡留下一道斜長的光線,四方窗影投射在對面的牆壁上。
身處黑暗裡的兩個人離那一排銀白月光有點距離,空氣裡漫過來的光很淡,隻有身側沾到了一點,暈合着各自朦胧輪廓。
荊舟原以為他們會維持現狀,直到等到唐三匨回來彙合,沒想到卻忽然在黑暗裡聽到一聲節奏放緩的呼吸,蔣歸呈邁開腳步,緩緩向他靠近,眸子即便陷在黑暗裡也顯得極亮。
因為腳步聲很輕,頭頂的感應燈沒有觸發,他借着夜色走到荊舟面前,和他幾乎腳尖相對,然後微微俯下身,頭放在荊舟耳畔,略微向右偏轉。
“你是鬼嗎?”
他的語調又輕又低,像是柔和的羽毛般從耳道刮過去,聽得荊舟心尖都不禁顫了一下。
他刹時呼吸微凝,反問道:“如果我不是呢?”
說罷他扭頭與對方對視,眼底的光比月色還要涼,而從他回看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發現對方的五官氣質遠比他預想中的成熟,以及唇邊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荊舟飛快地蹙了一下眉,快到他自己都沒察覺。
蔣歸呈為什麼這麼問?他又要試探什麼?
在持續了很長時間的對視後,蔣歸呈慢慢直起身,向後退開,和他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
他說:“如果你不是,那這場遊戲的難度就會簡單很多。”
晦暗不明的話在感官尤其敏感的時刻更有意味,荊舟抿了下唇,視線轉向樓梯口。不知道樓上的發生了什麼,隐約傳來悉索響聲,亮白燈光就這樣毫無預兆從二樓亮起,餘光順着階梯一層層傳下來。
站在樓梯下方的二人一齊朝樓梯間看去,随着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感應燈由上而下依次點亮,明白色調再次充斥整個走廊。
班長在緩步台露了個頭,神态沉着地從樓上下來,同時說:“三壯為了自證清白,和我掰了下手腕,很安詳的走了。”
蔣歸呈看向他的目光緩慢下移,開口問:“所以你的身份是...”
婁肖鳴走下最後一階台階,在他們身前站定,把手裡的紙條亮給他們看,上面寫着三個字,冤大頭。
“三壯不是鬼,否則他死在我手上的時候遊戲就結束了。”他邊說邊把另外一張寫着鬼的字條展開,片刻後手指一松,紙條在空氣裡打了幾個旋落在底層台階上。
“所以說,荊舟,你才是那個鬼。”班長看向他說。
目前遊戲玩家已陣亡兩位,場上還剩下鬼、巡警以及一名對他毫無威懾的冤大頭。
埋下的餌夠久了,也許是時候該收網了。
“是又如何?”荊舟直接攤牌,滿不在乎地問他:“你可以赢過我嗎?”
班長的神色分外從容,“不妨現在試試。”
他們随便找了個教室,讓蔣歸呈做裁判,兩個人對桌在一張桌子上,手肘頂在桌邊,小臂交握。
荊舟的自信來源完全是有根據的,他的身體經過改造力氣大的驚人,班長即便使出全力都未能動他分毫。
随着手背被按壓接觸到桌面,班長也确認死亡。
遊戲裡的冤大頭已經全部被消滅,本以為這樣一來遊戲就結束了,沒想到不速之客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
“鬼族陣亡!遊戲結束!”唐三匨站在門口,一邊鼓掌一邊喜笑顔開。
荊舟當即察覺到不對,擡眸看向已經離席的婁肖鳴。
“你是巡警?”
對方的沉默實質上是一種默認,荊舟頓時如遭雷擊。
“踩地雷了吧,小舟舟。”唐三匨一蹦一跳朝他走過來,“讓你套路我!這回也給你嘗嘗什麼叫将計就計!”
荊舟死死盯着對方那張幸災樂禍的臉,質問道:“你沒死?”
唐三匨:“鬼還沒除掉,我死了也不能瞑目。”
荊舟一邊意味深長地點着頭一邊咽下這口冤枉氣,忽地眸光往遠處一瞥,盯着蔣歸呈問:“你們什麼時候串通好的?”
唐三匨立刻和他強調說法上的錯誤,“可不是串通!呈哥跟我說讓我去二樓找肖鳴的那個時候我就有一種入局的感覺,這個局指的是呈哥的局。他肯定是在二樓見過大班才會這麼說。”
班長:“别叫我大班,你以為學齡前呢?”
唐三匨:“肖哥哥...”
班長臉色發青,又快吐了。
荊舟這下是看懂了,敢情他在這遊戲裡就是蔣歸呈操控的一枚棋子。他越想越好氣,越氣越想笑,終于忍不住給對方鼓起了掌,稱贊道:“真是好計謀。”
蔣歸呈一直站在講台前面,聞言也不急着解釋,而是走到荊舟對面,将椅子向後拉開一些,緩緩坐下。屋子裡明明人很多,但他身子朝向卻是正對荊舟的,眼睛裡也隻看得到他。
“沒有什麼計謀,其實我在二樓一個人都沒見到。”蔣歸呈好脾氣地解釋着,似乎是隻說給荊舟一個人聽的。“我隻是根據我對這些同學的了解下的判斷,因為我不覺得三壯是能想出這種利用紙條交換身份計策的人。”
唐三匨有點不樂意:“呈哥,你怎麼像在說我蠢?”
班長在旁邊補刀:“沒有蔣歸呈幫你,你早就跟小陳作伴去了。”
唐三匨這才想起來還有重要的事沒做,轉身就往外沖。
“我去,小陳呢!我把他給忘了!”
屋裡的三個人對視一眼,無語住了。
荊舟沒有起身,仿佛這張桌子有魔力在吸引他似的,讓他就這麼凝視着坐在對面的人,和他默契地保持一段時間的沉默。
蔣歸呈身上淡淡的氣息和他距離不過半張桌子,荊舟忽然間覺得自己可能剛剛被氣到了,身上變得很熱,好像連周圍的空氣也燥得很。
他的心裡有一點亂,随口說出來的話帶着生悶氣的感覺。
“和幹嘛要一直看着我,我又沒說什麼。”
蔣歸呈悶聲笑起來,視線從對方漫上一層血色的脖頸移到波瀾湧現的眼瞳,片刻後緩緩啟齒。
“雖然隻是場遊戲,不過我還是想讓你知道,如果我騙了你,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
心裡的感覺越來越微妙,荊舟懷疑自己發燒了,他垂眸向下瞥過去,視線穿過兩腿縫隙緊盯着地面上的某個點,大腦發脹。
手腕上的表沒有發出生命體征異常提醒,這說明一切的症狀也許隻是自己過度敏感。荊舟用力阖上眼,努力把身體上的不适壓退,過了很久才澀啞着聲音回答。
“難道就不能不騙我嗎?”
對方噤聲不語。
捉鬼遊戲曆時半個小時結束,唐三匨去三班接涼透多時的小陳一起離開教學樓,一路上後者都在感歎自己被無情獻祭的冤大頭命。
荊舟沒和他們一起走,借口說要去買東西,一個人往小賣店方向去了。
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郁悶,因為他又被诳了。
唐三匨說他心黑,可在他看來,蔣歸呈才是最黑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