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舟一愣,看見對方又拿起了筆記翻開。
他不禁皺了下眉:“你還打算繼續?”
蔣歸呈:“沒有,有個廣播要聽。”
語畢,他打開一直握在手裡的耳機盒,取出其中一隻耳機塞進左邊耳朵。
荊舟往那副耳機上瞥了一眼,起身道。
“那我去外面走走。”
假期第四天下午已經有一些出去旅遊的住校生返程,他們提着行李和紀念品步伐輕快地走進學校。
荊舟腦子裡沒有想好具體要去哪,就出了校門往左拐,先沿着莘晖路走走。
這條整潔寬闊的路兩旁栽植着A區特有樹種懸栾青,體積高大,葉片新綠生有橫紋,邊緣帶一點閃耀的銀色,在陽光底下特别好看。
臨街商鋪依然大門緊閉,寬闊的馬路上偶有行人和車輛交錯。荊舟獨自走在夕陽下樹影斑駁的人行道,身後影子拉得細長。
他一路無念無想地走到路的盡頭,剛要再向左拐,有位滿鬓斑白的老婆婆手提着一個特别大的筐,一步一晃地從拐角迎面走來。
荊舟往那個筐裡打量一眼,不知道裝着什麼,但一定特别重。
他快步跑過去問:“用不用我來提?您要去哪?”
老人臉上有着深深的皺紋,兩側臉頰泛紅,一身寬松長衫,腿跟兩條細瘦的胳膊一起打着顫。她把筐重重放在地上,擡手往前指,聲音都跟着抖:“孩子,幫我送到前面那個學校就行。”
荊舟順着她指着的方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先是覺得奇怪為什麼有人會在學校放假時往裡面送東西,然後近距離看了看那些還連着樹枝和葉子的某種果實,紅紅綠綠的,看着像蔬果。
他把筐提起來,确實蠻有分量,也不知道這婆婆是從哪裡來的,這樣提着走過來,着實怪要命的。
“我幫您送過去,您慢慢走。”荊舟對她說。
老婆婆心懷感激,蒼老而汗濕的手搭在他手背上,緊了緊。
荊舟手裡這一筐果子在他手裡跟拿着一根筆似的輕松。他提着筐走在前面,故意把速度壓得很慢,婆婆跟在後面走得還要更慢,他就又多等了一會。
來到校門前,婆婆理了理衣服,對值守室裡的男人說:“師傅,我想找個人。”
方形臉的男人從半拉開的小窗裡看過來:“現在都放假了,您要找誰啊?哪個班的?老師還是學生?”
老人攥了一下衣襟,略顯窘促:“我不知道他是哪個班的,我知道名字,叫蘇清轶。”
荊舟一愣。蘇清轶?
值班室裡的男人有點無奈,放大嗓門:“隻有名字不夠,您得告訴我他是哪個班的我才能幫您找。”
“這個...我确實不知道...”婆婆攥着衣角的手更用力了。看着老人茫然驚慌的樣子,荊舟想都沒想,朗聲對男人道:“二年級二班。”
男人點着頭:“我聯系一下班主任。”随即消失在窗戶後面。
荊舟估摸着還要等一會,就沿着筐邊找了個最結實的地方,扶着婆婆搭着邊坐上去。
老人緩緩擦着頭上的汗,偏頭打量他。
“孩子,你是這學校的學生?”
荊舟點點頭。
“你和小蘇是同學?”
“就同年級的。”
婆婆緩緩點着頭,又聽荊舟說:“學校還要過兩天才開學,這個時候他不一定在。”
“不在也沒事,東西到了就行。”婆婆欣慰地笑了笑,粗糙的手指沿着筐邊起伏的棱角摩挲,“C區老院子裡種的燈籠樹很久都不開花了,今年難得結果,想起他以前最喜歡這個,就采了些帶過來。不過城際列車上人太多,我還怕擠壞,幸好沒事。”
荊舟有點好奇婆婆和蘇清轶的關系,又不好直接問,眼珠一轉,餘光留意到值班室裡的男人又把頭探了過來。
“十分鐘以後那學生應該能到。”
老婆婆感激地和他道謝,跟着又開始整理自己的儀容儀表,笑意深深的臉上滿是期盼。
“我有幾年沒見他了,不知道長到多高了,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招小姑娘喜歡。”
荊舟想了想那些關于對方的傳聞,開口道:“我想應該挺受歡迎的。”
聽到這裡,老婆婆笑了笑:“這孩子打小就生的俊,以前在我們那個院子裡特别受歡迎,可惜後來搬走了。”
說完,她帶着盈盈笑意偏頭看向荊舟:“你生得這樣漂亮,有沒有被人表白過?”
荊舟愣了一下:“還沒有。”
婆婆往前靠過來,語氣從玩笑變成試探:“真沒有?”
“...以後也許會有吧。”荊舟淡淡道,眼中波平浪靜。
老人沒有再開口,隻靜坐着打量他片刻,招招手,讓他離自己再近一些,然後伸了手臂過去,握住了他的一隻手。
“你要記得,哪怕以後你不喜歡和你表白的那個人,都不要說很重的話去傷害對方。”老人情真意濃,字字懇切:“我不想再看到另一個因為害怕再傷害,所以總是帶着溫柔面具生活的男生了。”
荊舟起初沒明白這話裡的意思,直到他通過溫柔面具聯想到蘇清轶身上那股面對男生沒有,但面對女生突然湧出的那股怪異的油膩感,好像知曉了一個大概。
他正想的出神,手上忽然被人更用力地握住了。他擡眼朝對面看,隻看到老人上揚的嘴角慢慢變成一條直線,眼神中藏着疑惑。
“孩子,你真的是這學校裡的學生?”他問。
荊舟一愣,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我看起來不像嗎?”
“像,但又不太像。”
“為什麼?”
“活了這麼大歲數,你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我見得多了。”老婆婆凝視着他的面容,片刻後松開了他的手。
“學生們通常不谙世事,永遠有用不完的青春活力,眼中看向世界的光是雪亮的。但是你不一樣。你的眼睛很漂亮,眼裡的光卻是深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