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舟驚訝地站在原地。他發誓他真的一點也不想在此刻看到蔣歸呈,因為隻要見了面,他之前為了讓自己冷卻下來的所有努力就會全部付之東流。
身後還有交錯往來的學生,他們站在樓梯拐角有些礙事,荊舟往窗邊挪了兩步,努力擠出點笑容出來:“你...要去哪...”
“給魏巍送護腕。”逆着窗口的光,蔣歸呈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變得有些深沉,他輕笑一下,語調和緩地問:“要回教室?”
荊舟有些機械地點頭。就像刻意在掩飾自己的慌張,他草草整理兩下校服,剛打算和對方就此别過,卻忽然跟後續走來的唐三匨對上了眼。
一秒、兩秒...
荊舟猶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眼裡的唐三匨已經先朝他明朗一笑,擡手招呼:“嗨,荊舟!真巧啊!”
荊舟繃着臉,偏頭清嗓,低低道:“嗯。”
“心情還這麼差啊?”唐三匨笑呵呵看着他。
荊舟冰冷的視線匆匆在他臉上拂過,眉頭些微皺起,片刻後極度煩躁不安地轉身離去。
唐三匨下意識伸出小手想攔住他,又擔心對方會更不樂意,沒敢真拽。直到荊舟的身影被陸續來往的學生們淹沒,唐三匨才把目光收回來,口中喃喃道:“怎麼走了...”
蔣歸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問:“現在你還覺得他是考前焦慮?”
唐三匨搖頭:“不覺得了。”
語畢,他在腦内合計了一下,想到了一個生動形象的比喻。
“我覺得他好像咱們寝室窗台上的風鈴草球,渾身是刺,怪紮人的。”
*
午休時候,小陳約荊舟一起去食堂吃飯,荊舟沒去,因為他知道小陳很可能會和唐三匨搭伴,那麼蔣歸呈也很可能和他們在一起。
他不想再看見蔣歸呈,所以一下課就去了小賣店買面包和礦泉水。他本來是打算回教室吃的,大抵是平日裡養成了習慣,抱着東西徑直就去了八班,人僵在門口。
幸好教室裡并沒有人。
他瞥了眼懷裡的食物,就這麼呆呆地伫立在後門邊,看午後陽光斜斜披灑進屋,在地上投射出窗框明亮的四方剪影。那個靠着窗戶的空座位沾染了一些餘光,光滑整潔的桌面隐約發亮。
荊舟緩慢地眨了下眼,覺得這幅畫面有點違和。
他隐約記得早上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因為着急,座位上有一些單獨的演算紙是沒帶走的,就那麼随意地散亂在桌上,桌椅擺放朝向也是歪的。
如今沐浴在陽光裡的這副桌椅擺放得整潔有序,椅子被塞進桌下,桌面上幹幹淨淨,那些淩亂的紙張被小心收好,碼放整齊,放進桌洞靠右一側,還在外面套上一層透明封皮,每個細節都溫柔到了極緻。
荊舟心裡一酸,握着瓶子的手緩慢縮緊,指節逐漸用力至泛白。
是哪個人這樣細心...
其實這些不重要的東西直接扔掉就可以。
但是這個人沒有這樣做。
哪怕荊舟已經不在八班,他依然會小心留意替他保管好一切,宛如守護珍貴之物般不讓它蒙霜。
就像是...在等他回來一樣。
*
從八班走回二班的路有些漫長,似乎牽挂越多,腳下的重量就越沉。可是他就要走了,那些對于日後任務執行來說不必要的情緒是荊舟必須割舍掉的。
不久後,他回到二班教室,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他坐回座位,孤獨地在講台邊享用手裡那份沒有溫度的午餐。
二班學生似乎都很愛玩,即便是用完午餐也沒有學生回來自習。荊舟從前在八班的時候,因為有蔣歸呈當榜樣,他的存在感相對而言就稍微弱化一些。但是二班卻不一樣,這裡差生遍地,很少有學習頂尖的人,所以荊舟應運而生成為了二班的成績支柱,每到下課總會被過來咨詢如何學習和請教問題的學生團團包圍。
剛開始他還覺得這樣挺不錯,能在講解問題的時候幫他消磨時間。但是漸漸地,耐心一旦達到極限,煩躁的情感就會占據上風,那些接踵而來的問題讓他心煩。
他忽然很佩服蔣歸呈,每次給同學解答問題都是溫柔耐心,甚至月末修羅場的時候還帶着四個人一起複習,連一句埋怨或者嫌棄的話都沒有。
荊舟阖上雙眸,腦海中漸漸浮現出那個人的身影,又被他一點點抹去。
*
伴随夕陽下落,放學鈴聲傳遍整個校園,學生們整理好書包,回家的回家,去宿舍的去宿舍。
小陳麻溜抓了筆和作業塞進雙肩包裡,飛一般湊到荊舟身邊問:“你回寝室嗎,還是先去吃飯?”
荊舟在座位上紋絲未動,“我想在教室再待一會。”
“幹嘛?”小陳納悶:“你不會要說你想把作業都寫完再回寝室吧?”
語畢,荊舟舉起一本社會學練習冊在他眼前一晃而過,“我還差一科。”
小陳目瞪口呆:“我去。”情不自禁點了個贊。
過了片刻,他接着問:“那你一會自己去吃飯啊?”
荊舟飛快寫完半頁習題,随口道:“我看着辦。”
說是看着辦,其實隻是不知道回寝室要怎麼面對蔣歸呈而已。
換寝室不比換班,效率沒有那麼快,不知道哪百年能動身,甚至可能根本換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