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或許是捧着彩綢的侍女,可若是侍女,為何輪廓不似人形?但若不是侍女,又有何物能發出妙齡女子的笑語盈盈?
“她們”的身上既無生氣亦無死氣,哪怕是最低級的螞蟻,也能感知到“她們”不屬于此間。
第一名侍女回過頭,天星熄滅了。第二名侍女回過頭,笑聲停歇了。第三名侍女回過頭,寒冬不在了。第四名侍女回過頭,暗香消失了。第五名侍女回過頭,上下颠倒了。第六名侍女回過頭,自我逸散了。
第七名侍女回過頭,回過頭回回過過頭頭回回回過過過頭頭頭回回回回過過過過頭頭頭頭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回。
“你醒了?這次又夢見什麼了?”
陳今浣端坐于漆黑之中,他擡起頭,伸出手向前觸摸,确定了自己并沒有在照鏡子。
“這裡是…心泊?”
一秒鐘後,對面也擡起頭,伸出手向前觸摸,确定了他沒有在照鏡子。
“是也不是,我更喜歡叫它——清明夢。”
“我都經曆了些什麼……”
“誰知道呢?人們隻能在罅隙之間窺探世界,那些隻言片語,那些一閃而過、近乎荒誕的‘真實’,或許才是世界的原貌。”
“柏拉圖洞穴隐喻?”
他笑而不語,回過頭,真相就在眼前。
“苦海中興風作浪,西江水為爾湔腸。便作嬰兒憤啼不乳,三日早夭而亡,也要叫這蠶食鲸吞人的世道,受審二郎。”
熟悉的吟唱聲中,失去的終将歸來。感官恢複正常後,陳今浣睜開眼——太液池畔根本沒有什麼侍女,隻有與佹怪鏖戰的兩名同伴。
雪粒在靛藍冰面上彈跳,他能感受到的底傳來某種詭異的震顫。那不是冰層開裂的響動,更像是地脈深處傳來的絮語。
“醒了便來幫忙!”李不墜揮刀劈開一隻佹怪——它們由蛟龍骨的怨氣所化,有着司天台官員的面容,類人的軀幹,下半部分卻是無數扭動的絲縧。這些絲縧彼此糾纏編織,逐漸形成一道圍獵的網。
靛藍冰面在刀光中迸裂,刀鋒劈開佹怪半透明的面皮,卻見那團模糊的五官突然坍縮成漩渦狀。絲縧般的下半身瘋狂增殖,将破碎的冰碴裹成千萬根銀針,暴雨般射向三人。
“小心!”泠秋的離火劍出陣應敵,在空中劃出一道渾圓的火弧,冰針觸及火焰的刹那蒸騰成靛色毒霧。
霧氣未散,二十八盞蓮燈突然浮空而起。靛藍火焰舔舐着冰層,将太液池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冰層之下,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眼狀斑痕。那些“眼睛”同步轉動,陳今浣的咽喉驟然刺痛,缂絲禁制寸寸收緊,某種超越聽覺的嗡鳴正順着地脈震顫。他看見李不墜的大刀在靛霧中扭曲成彎鈎,泠秋的道袍鶴紋正在融化成黏稠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