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如何免除?”李不墜的視線掠過陳今浣的頸間,衣襟遮掩下隐約可見青黑色的瘢痕,像是被什麼利器反複切割又愈合的痕迹。
對方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伸手将衣領往上扯了扯,問道:“請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認為自己現在正在做夢麼?”
空調出風口發出嗚咽般的風聲,此時恰好有蟬蛻從窗棂墜落。李不墜再次怯怯地看向少年的脖頸,那傷痕似是無數隻蜈蚣在皮膚下交尾,又仿如被某種尖銳口器反複舔舐過的創面
“我……”他停頓了足足三分鐘,期間一秒也不敢看陳今浣的眼睛,“不知道。”
“這樣啊……入教與否暫且不論。”少年忽然起身推開玻璃窗,盛夏的蟬鳴裹着熱浪湧進室内,“先開窗透透氣如何?”
李不墜恍惚擡頭,玻璃幕牆外的CBD高樓折射着正午的毒日頭。他這才驚覺方才的對話不過持續了半小時,可記憶中的樟腦味與煤灰觸感真實得令人作嘔。男人的視線掠過少年骨節分明的手腕,那些與脖頸處類似的,被衣袖遮掩的暗紅瘢痕正随着動作若隐若現。
“你脖子上的……”話未說完便被對方打斷。
“擦傷。”陳今浣從冰櫃裡摸出兩罐蘇打水,鋁罐凝結的水珠墜在虎口,“你這症狀什麼時候開始的,持續多久了?”
李不墜接過冰飲時打了個寒顫。罐身泛起的冷霧中,他瞥見自己瞳孔裡遊弋的鎏金光芒,同時聽見了母親在身後呼喚他的乳名。
“别回頭。那是幻覺,你要堅信。”陳今浣突然按住他欲轉動的脖頸,指尖溫度冷得像具屍體,“教你個呼吸法——閉上嘴,用鼻子吸氣四秒,屏住呼吸七秒,然後用嘴呼氣八秒。這種呼吸節奏可以幫助身體進入放松狀态,調節自主神經系統,緩解緊張情緒。”
蟬鳴聲忽遠忽近,李不墜按照他的方法調整呼吸。平靜下來後,他仰頭灌下半罐蘇打水,碳酸氣泡在喉間炸開的刺痛終于壓住了幻聽。
“好些了嗎?”
“我…醒不來。為什麼?”蟬鳴在空調外機的嗡響中逐漸模糊成背景白噪。李不墜捏癟了空鋁罐,說話時的聲音像是吞下了某種尖銳的東西。
“你想醒來?”
他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半秒鐘後猛地搖頭,搖着搖着幅度漸小,最後還是變成了點頭——卻始終沒敢讓自己的目光與對方交彙。
“我明白了。李先生,介意進行手術治療麼?”
此問一出,李不墜沉默了。他用食指指腹摩挲着冰涼的鋁罐,碳酸氣泡在胃裡翻騰的觸感意外真實。陳今浣的手掌仍搭在他後頸,那塊皮膚正在分泌細密的汗珠,順着頸椎溝壑滑進衣領。
“手術...要開顱?”半晌,他再度開口,視線艱難地迎上了對方深黑色的雙眼。
“對。”
他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餘光瞥見玻璃幕牆外的雲層正在倒流,CBD的樓宇像被孩童推倒的積木般緩緩傾斜,而那個孩童是他自己。
幻覺?迷夢?妄想?
痛苦。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