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線的斷絲纏住最後一縷殘陽，在藥鋪門楣灑下細碎的金箔。陳今浣撚着孔雀翎尖端的絨羽，将它從唇間拔出，抿起嘴，舌尖分析着餘味的成分。

李不墜看着他将那枚染血的翎羽夾在指間揉搓，靛藍紋路在燭火下泛着幽光，宛如某種活物在呼吸，不禁看向自己的大刀。好在那些暗紅經絡安分地藏在刀锷裡，并沒有引起穢氣的共鳴。

“你确定是祆教祭穢？平康坊的胡姬都成了驚弓之鳥，誰還敢來你這晦氣鋪子作妖？”

“自然是比晦氣更晦氣的東西。”他忽将翎羽擲入銅盆，水面騰起的青煙扭曲成一道人形的影子。他俯身凝視煙霧中浮凸的倒影——詭異的身型，陰暗的氣質，無法看清的面龐——如此熟悉，正是那位青紅皂白大仙。

“果然……”陳今浣甩出一枚銅錢擊碎虛影，轉頭看向倚在門邊的李不墜，“李大捕頭，你在長安的府邸已經安置好了吧？速将于姑娘送去府内，天生堂已經不安全了。”

話音未落，竹榻上的于雪眠突然蜷縮成團，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血玉钏内表面的梵文凸起細密的尖刺，在她腕間蝕刻出一道道血痕。泠秋見狀來到榻邊，凝起真氣并指點向神門穴，卻在觸及玉钏的一刹那被彈開，指腹燎起串水泡。

“别杵那當門神了，快帶她走！”

見他神色焦急，李不墜不再耽擱，背上大刀，橫抱起半昏迷的于雪眠，從天生堂的後門走了出去。他前腳剛走，敵人後腳就來。

“你們中原人，膽子忒小。”窗棂外傳來甕聲甕氣的突厥腔調，鑲着綠松石的彎刀輕松劃開薄薄的窗紙，“一有風吹草動，跑得比兔子還快。”

陳今浣捏起笏闆，泠秋拔劍出鞘。木門被粗暴地踹開，來人的羊皮靴碾過滿地狼藉，絡腮胡間垂落的銀環叮當作響。他抛來枚刻着阿拉米字的銅牌，牌面浸透的羊膻味裡混着腐蓮子的苦臭。

“黠戛斯部的狼崽子？”泠秋接過銅牌，劍尖直抵那人咽喉，“突厥王庭的探子也來湊長安的熱鬧？”

黠戛斯人并未理會喉前劍鋒，瞪着銅鈴大的眼睛在鋪内四處掃視，顯然是在尋找某人的身影：“金狼旗的子嗣從不多管閑事，倒是你們兩個小兔崽子，連狼群的獵物都敢截！”

泠秋看他不服氣地挑眉瞪眼，便将劍尖下壓半寸：“突厥部族何時與寤寐天沆瀣一氣？”

“沆瀣？”那人喉間滾出的突厥語變得粘稠，齒縫中漏出半截靛藍菌絲，“大漠的狼群隻認月亮盈虧，管他草原上刮的是東風還是西風——你們中原人愛拜泥胎木偶，咱們便不能侍奉些更實在的仙家？”

陳今浣甩出笏闆切斷那人胡須中探出的蓮莖，冷笑道：“難怪平康坊的胡商死絕了還能送貨，原來是把身子骨都當給了那位。”他指尖輕叩案台，藥櫃暗格應聲彈開，裝着蛟骨的陶罐在陰影中嗡鳴，“除了于氏千金，你們還在找這個吧？說說看，你家主子打算用多少黃金換這塊骨頭？”

“哼哼哼哼…黃金換朽骨？咱家可汗說過，讓咱來‘取’，而不是‘換’。”突厥人布滿血絲的瞳仁微微收縮，喉結在劍鋒下滾動出悶笑。他忽然張開嘴，半截靛藍菌絲如蛇信般探出，“長安地脈已朽，與其讓它被這朽地埋葬，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