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答(自問自答)。
“為何偏要學人間的蝼蟻,在泥潭裡打滾?”
他沒有解釋(自說自話)。
“你以為自己真的觸及過「真實」麼?”
他沒有說謊(自欺欺人)。
無數遍的诘問(剖析)之中,陳今浣終于崩潰了。
“嘻~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哈!”癫狂的笑聲中,他破碎的衣袍下掉落出大量銅闆,錢神的契約卻未如約履行。
玩弄過後,白袍人的聲音裡第一次染上情緒,那是孩童即将踩碎蟻穴時的歡欣:“不錯,就以這樣的姿态,去‘赴宴’吧——我會在百醫宴上,等着你。”
之後,是不可知的漫長黑暗。
黑暗中有流水聲。
陳今浣感覺自己正在被拆解。
先是指甲,接着是指骨,然後是臂膀、髒腑、脊柱、顱骨……
每個部件都被浸泡在溫暖的液體中,與某些陌生器官重新拼接。
他聽見女子的哭泣,那聲音莫名熟悉——竟是他早已遺忘的生母在産房中的哀嚎。他想了起“孟婆湯”的誤讀——孟是“子皿”,即新生兒坐在浴盆裡;婆是接生的穩婆;湯是溫熱的羊水。
可是,他有母親嗎?
……
當于雪眠再次睜開眼時,晨光正透過義甯坊的槐葉間隙酒落。她躺在李不墜府邸的酸枝木榻上,腕間玉钏安靜得像是尋常首飾。院外傳來熟悉的争吵聲,混着阿潘勸阻的軟語。
“姓陳的!昨夜那地宮…”
“幻象罷了,李大捕頭怎麼還當真了?”
“那小爺背上這些抓痕……”
“興許是野貓撓的?”
對話聲忽遠忽近,于雪眠掙紮着支起身子,發現枕邊落着一片槐葉。葉脈間用金粉寫着小篆,湊近細看竟是阙驚悚的殘句:“驚夢者,魂離舍,神已死,鬼成佛……”後半截字迹被血迹暈染,凝成一隻振翅欲飛的赤蝶。
少女離榻推開雕花窗,卻隻看見了泠秋和李不墜的身影,庭院石桌上擺着未下完的棋局,方才的對話隻是幻聽。
陳今浣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