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莫怕。”于雪眠将老妪扶到石凳上,指尖掠過她手背的凍瘡,“可是悲田院的人又來尋你?”
老妪突然劇烈顫抖,擡起雙手捂住眼睛,枯瘦的手指并不能完全遮蔽視線,衆人能看到她眼底的淚光。少女如照顧家母般輕拍她的後背,半晌,老妪終于稍稍平靜,喉間擠出破碎的嗚咽:“血月…血月反過來吞了天狗……”幹癟的嘴唇開合時,幾粒焦黑的藥渣從齒縫掉落,“那妖怪把藥渣埋在後巷,被野狗刨出來…都死了!都死了!”
她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放下遮攔雙眼的手,直勾勾盯着井沿邊的竹籃,仿佛那堆鮮嫩的菘菜葉是某種可怖之物。阿潘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擇菜的水珠順着指尖滴落,在青磚上洇出暗痕。
“啊——妖怪…妖怪!”五娘驚叫着指向阿潘,後者環顧四周卻什麼都沒看見。
“妖怪是指我?小的冤枉啊!”阿潘連忙舉起手來,退開了井邊,卻發現老妪仍指着原來的地方。
衆人定睛細看,原來她指的是菜葉上那條黑色的長蟲。長蟲的形态和顔色不禁引人聯想,泠秋和李不墜默契地想到了同一處。
“她該不會是看到了……”
“有可能。”
三人對視一瞬,于雪眠心領神會。她放輕嗓音,撫摸老妪嶙峋的脊背,如同哄勸受驚的稚童:“放心,我們去除掉那妖怪,讓它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五娘願意回想一下,那妖怪是何模樣麼?”
柔軟而溫暖的手掌幫助老妪逐漸從驚魂未定中走出,她不再發抖,而是癡癡地望着棋盤上的殘局,努力回想着那恐怖的遭遇:“那妖怪人模人樣的…是黑色的蛇……蛇、好多!在袍子下…扭來扭去…扭來扭去……啊呀——”想到細節時,她又尖叫着抱頭痛哭起來。
陰風驟起,阿潘聽得後背發毛,下意識将竹籃推遠了些。菘菜葉上的黑蟲早已蜷成一團焦炭,他卻總覺得那截枯枝似的殘骸仍在蠕動。泠秋捏起一張符咒來到石桌旁,霜氣凝成細針紮入老妪百會穴,癫狂的呓語聲漸弱,五娘渾濁的眼珠終于映出衆人的倒影。
“後巷…”她枯瘦的指尖摳挖着石桌縫隙,指甲縫裡積着暗紅污垢,“三更梆子響過七聲,那妖怪就往土裡埋東西……”
李不墜的大刀在青磚上拖出刺耳銳響,他望向院牆外鱗次栉比的灰瓦,細嗅空氣中傳來的線索:義甯坊的後巷多是後廚傾倒馊水之地,這個時辰本該飄着隔夜的葷腥氣,此刻傳來的卻是混着藥香的腐甜。
“勞煩道長護好五娘。”于雪眠将老妪扶到廊下藤椅,腕間血玉钏随着動作泛起漣漪。泥犁子的絮語蟄伏在識海深處,像是被某種存在暫時壓制。她忽然想起陳今浣說過的話——越是平靜的水面,底下越是藏着吃人的漩渦。
泠秋并指在藤椅周圍畫了道霜圈,真氣沿着青磚縫隙遊走,離坎為攻,澤艮為守,結成簡易的防護陣。
“阿潘,照看好她。”李不墜從偏閣取來一把長矛交給了阿潘,一行人踏上了後巷尋蹤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