黥面領頭的喉結在刀尖下滾動，突厥語咒罵混着腥臭唾沫噴濺而出。他身側的老薩滿上前一步掀開兜帽，露出布滿潰瘡的額頭：“沙礫蒙眼的綿羊崽子！以為把蛟骨獻給青紅皂白大仙，就能換來太平？”

“獻？那截蛟骨在陳仙長手裡好好的……”于雪眠觀察局勢适時套話，一個管不住嘴的家夥果然中了招。

“那怪物早被大仙吃了，手中的蛟骨——”老薩滿一個眼刀截斷下文，那人連忙捂嘴後退，冷汗直流，像是犯了什麼禁忌。

祆祠殘垣間驟然死寂。老薩滿喉間滾出低沉的突厥咒語，潰爛的額頭滲出的汗混着膿血，順着皺紋溝壑蜿蜒而下。于雪眠腕間的血玉钏猛然震顫，梵文鎖鍊如蟒蛇般纏緊腕骨，将某種超越語言的意念灌入髓海——她看見太液池的冰層正在融化，千萬雙被鐵鍊束縛的眼睛齊齊眨動。

那群突厥人似乎也看到了這一幻象，突然齊刷刷跪地叩首，彎刀墜地的脆響驚起殿梁積灰。黥面領頭的胸脯劇烈起伏，脖頸青筋暴起如蚯蚓：“大仙息怒！我等鼠輩絕無冒犯之意！”

眼中的幻象久久不消，那些人的額頭愈發猛烈地叩擊地磚，擡頭的間隙能看見青石闆上洇出的汗漬，以及磕破頭皮的血。老薩滿的咒語越念越急，不同于突厥人的惶恐，于雪眠不躲不閃地直面那千萬道視線，誓要找到線索。

她看見了。

千萬雙瞳孔倒映着相同的畫面——陳今浣被鐵鍊懸吊在一處暗室，白袍人的指尖正緩慢地剖開他的胸腔。地面上似乎繪制着散發微光的法陣，像是為某種獻祭儀式所準備。于雪眠集中精神想要看清那法陣，側對着她的白袍人卻扭過頭來，一記狠戾的瞪視逼退了窺探。

突厥人的叩拜聲漸弱，老薩滿的咒語突然轉為凄厲的尖嘯，祆祠殘破的穹頂簌簌落下灰土。倔強的少女卻頂着瞪視，指甲狠狠刺破掌心，血珠順着指縫滲入玉钏的梵文凹槽，強行将幻覺留在眼底。

千萬雙瞳孔的凝視如針尖刺入髓海，那些倒映着陳今浣受刑的畫面愈發清晰——白袍人不疾不徐地拆解着他的胸骨，捧出漆黑的心髒置于唇下輕輕啃咬，動作溫柔得像是打開襁褓。

“原點…回……一切的…原點……”她忽然聽見熟悉的嗓音，混着鐵鍊晃動的聲響。這聲音并非來自外界，而是從血玉钏深處傳來。陳今浣的殘識竟借着同源之物的契約，将信息刻進了她的識海。

就在此時，老薩滿眼珠毫無征兆地翻白，喉間發出蛇類嘶鳴般的窸窣聲，跪地的突厥人如同聽到号召般紛紛暴起。他們的彎刀刺入自己胸膛，噴湧的鮮血在空中化作朵朵蓮花。

泠秋拽着于雪眠急退，五行劍陣将血蓮絞成霧霭，他看着那些人逐漸幹癟的軀體，心懷不甘地歎息道：“線索斷了。”

“不…不要灰心，我聽見了——”于雪眠透過血霧望向殘垣間的天，日暮歸巢的鴉群恰巧掠過，仿佛某種隐秘的預兆，“仙長說，回到一切的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