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削斷掌心肌理的刹那,于雪眠聽見了骨肉分離的脆響。那聲音像是幼時掰斷的糖人,又像是小妹咳出的血珠墜入銅盆——她恍惚間竟以為自己正在照顧卧床的雪晴,之前經曆的一切,不過是場漫長的噩夢。
她想要握住病床上小妹的手,卻被對方輕輕推開。于雪晴燦然一笑,口型無聲開合:“阿姊,醒過來,活下去。”
至親至愛之人的聲音喚回了少女的神識。她的掌心早已血肉模糊,斷裂的指甲嵌進青苔斑駁的石縫,泥犁子的絮語如毒藤般絞住咽喉。她望着白袍人頸間垂落的缂絲殘片——那确實是陳今浣的物件,可眼前的軀殼分明是具空繭,皮下湧動的暗影正模仿着少年慣用的譏诮。
“你以為斬斷契約就能解脫?”白袍人指尖輕彈,李不墜的大刀突然脫手旋轉,倒插在地,暗紅經絡如遇天敵般蜷縮回刀锷,“共生是最甜蜜的謊言,你們早成了蛛網上的蟲豸!”
“誰說…我要斬斷契約了?”于雪眠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她用殘破的短劍劃割沒有皮膚的掌心,将鮮血淋漓的傷口按在血玉钏上,“泥犁子!你若還想食我氣運——”
“成交。”識海中的絮語帶着興奮的顫音。
血玉钏的裂痕貪婪吮吸着掌心血珠,梵文紋路在皮肉間遊弋的觸感愈發清晰。于雪眠能清晰感知到泥犁子的歡愉——那穢物正順着經絡逆流而上,将她的髒器浸泡在某種溫熱的黏液裡。骨髓深處傳來細微的啃噬聲,仿佛有千萬隻白蟻正從内部蛀空骨骼。
少女卻在這蝕骨之痛中揚起頭顱,任由雨水沖開唇齒間的血沫,對雷雲暴雨露出狂妄的笑容。
周圍的聲音忽然變了調,像是被某種更古老的頻率覆蓋。她看見白袍人身後浮現出無數重虛影——陳今浣在刑場被斬首時飛濺的暗紅血珠、玉衡真人盤坐在玄都觀地窖中腐爛的髒腑、突厥薩滿跪拜鹽雪荒漠裡蠕動的菌毯……這些畫面并非記憶,而是跨越時空的切片,如同被随意撕扯的帛書殘頁。
“阿姊可瞧見那些線了?”泥犁子模仿小妹的聲調時格外愉悅,“抓住它們,便能限制那家夥的行動。”雨絲在她眼中化作半透明的絲縧,每一根都串聯着不同時空的殘像。
行動比思考來得更快,于雪眠躍至半空一把抓住那些絲縧,穩穩落在橋面,撕裂般的劇痛立即從手心入侵至心髒。
“二位、上——!”少女的嘶吼因疼痛而破音,卻壓過風雨雷電,傳入了泠秋和李不墜耳中。
白袍人的動作驟然凝滞,破碎衣擺下竄出的蓮莖僵在半空。泠秋的五行劍陣趁勢絞殺,霜火真氣凝成鎖鍊捆住其軀幹。李不墜重新提起大刀劈向要害處,刀鋒觸及白袍人咽喉的刹那,卻如砍中一團黏稠的瀝青。
“别停!”于雪眠嘶聲示警,攥着絲縧的指節已見白骨。泥犁子的尖嘯混着雷聲轟鳴,将她的意識撕扯成千萬片——“自我”的概念正在失卻,她撐不了太久。
二人加劇了攻勢,白袍人卻發出一聲嗤笑,被絲線束縛的右臂突然反折,鉗制住了劍陣中的艮土劍。“師兄的真氣弱了三成,可是昨夜被其他家夥的穢氣傷了經脈?”他說話時下颌骨錯位般垂落,露出喉管間蠕動的靛藍菌絲,“不如讓我的穢氣來驅逐——”
話未畢,李不墜的刀鋒已旋身劈向其膝彎,瞬間削去一截小腿。十來根小腿滾了一地,從中鑽出的蓮莖紛紛刺向他的身體。男人不躲不閃任由蓮莖穿刺,血珠濺在對方的白袍上,竟灼出焦黑的孔洞:“裝神弄鬼的雜碎……把姓陳的吐出來!”
“吐出來做不到,畢竟已經消化了,給你拉出來怎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