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棱在日光中滴着融水,泠秋的指尖撫過李不墜頸側暴凸的脈絡。男人的呼吸已趨平穩,發黑的印堂卻像是在預示着死相。于雪眠安撫好受驚的阿箬,清除掉窺影術痕迹之後鎖上了廂房門。
“當務之急是取得棺露,治好李郎——守棺人姓崔,前朝仵作行人出身。”她蘸着藥酒在案面勾出墓園方位,“傳聞此人通曉陰陽卻脾氣古怪,最恨官宦子弟。”
泠秋來到窗邊,将窗棂輕輕推開一條細縫,壓低聲音道:“子時墓園陰氣最盛時,棺露方會凝結。”他的視線掠過遊廊外新添的護衛,一排排整齊的鐵甲在薄雪中泛着冷硬的光,“隻是李兄行動不得,獨留他在廂房恐生變數……于姑娘介意我在貴府施些障眼法麼?”
“道長要如何施為?”少女将染血的絲帕塞回袖中,紗布裹纏的左手仍在疼痛,“府中布有司天台的星軌陣,稍有異動便會觸發示警。”
“有七成把握能成。”青年道人從腰間取下錦囊,囊中抖出三枚通體雪白的玉蟬,“這是觀中屍解仙留下的含蟬,能借亡者氣息遮掩生魂。”
玉蟬落地時發出空靈的嗡鳴,窗紙上的樹影忽然扭曲成佝偻人形。阿箬手中的銅盆當啷墜地,溫水潑濕了屏風底座雕刻的纏枝花,小侍女望着滿地遊走的陰影,喉間發出幼貓般的嗚咽。
“莫怕。”于雪眠用未受傷的右手輕撫她顫抖的肩頭,“這是泠秋道長在施術。”話雖如此,她自己的脊背也沁出冷汗——那些影子正沿着李不墜床榻邊緣攀爬,暗紅經絡在布料下不安地搏動,仿佛在與某種存在共鳴。
須臾,遊廊外傳來鐵甲整齊轉身的聲音,護衛們持戟的姿勢變得如提線木偶般僵硬。泠秋将最後一道黃符拍上門楣,霜火交織的真氣沿着屋脊遊走,在藻井凝成陰陽魚的虛影。
“術成。”他指尖拂過李不墜發黑的印堂,霜氣在男人眉心凝出北鬥紋,“三個時辰内,縱是司天台少監親至,也隻會看見空榻。”
術成之後似乎并無異常,阿箬顫顫巍巍地挪開捂住眼睛的手。于雪眠繼續撫摸着侍女的頭頂,柔聲道:“你看,很安全吧?我和這位道長需要離開一段時間,這期間就拜托阿箬照顧這位郎君了。”阿箬擦去淚水應承下來,少女則從黃花梨木案的暗格中取出一把嶄新的匕首,“阿箬最好了~記住,我們回來之前,任何人來都不要開門。”
二人稍作變裝,換上平民常穿的粗麻短褐。于雪眠的發髻用葛布包得嚴實,泠秋散開發髻扮作孝子,從偏門潛行出于府,一路貼着坊牆行進。
修德坊的雪夜格外寂靜,道旁民宅的門神畫早被朔風撕去半幅,朱砂繪就的鐘馗雙目怒睜。少女提着燈籠來到墓園,琉璃罩内跳動的焰心燒得大旺,卻驅不散身後如影随形的窺視感。
殘破的柏木門扉半掩着,門楣懸着的青銅鈴爬滿綠鏽。于雪眠推開門的刹那,腐壞的樞軸發出垂死般的呻吟。墓園中積雪下凸起無數不規則鼓包,像是有什麼在土中緩慢蠕動。她俯身撥開浮雪,半截森白指骨正掐着訣,骨縫間黏連着靛藍絲絮。
“崔老,潤山長明觀弟子求見。”泠秋的嗓音混着真氣蕩開積雪,草廬窗紙應聲破開小孔。一支竹弩擦着于雪眠鬓角掠過,弩箭末端系着的鈴铛響如裂帛。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