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糟!”守棺人甩出刻刀釘住棺蓋,刀刃觸及木料的瞬間燃起靛火,爆燃着震飛在地。腐臭的濃煙中,于雪眠腕間的血玉钏寸寸龜裂,泥犁子的尖嘯震得梁間積灰簌簌而落。泠秋的霜火真氣撞上棺椁,卻在觸及那團亵渎之形時調轉方向,将草廬北牆轟出個窟窿。
寒風卷着雪粒撲進來,混着墓園深處的嗚咽。崔老顫顫巍巍退到牆角,招魂幡纏住腳踝将他絆倒:“這丫頭給它喂得太飽……壓不住,根本壓不住……”
棺椁震顫愈發劇烈,暗紅苔藓裹着黏液凝結成無數張人臉,每張都維持着于雪眠死前的模樣。或是頸骨折斷,或是心肺外翻,最可怖的竟是被菌絲從七竅中撐爆頭顱,鮮血将雪地同化成一片殷紅——正是崔老預言中“慘死雪地”的景象。
泥犁子的絮語忽遠忽近,來回環繞讓人暈眩:“你看…多美啊!猜猜哪具屍首是真的?”
于雪眠咬緊牙關,指甲深深嵌入棺壁青苔,腐殖質混着冰片香在齒間漫開。她忽然想起十六歲那年冬夜,小妹咽氣時攥住自己手腕的溫度。那隻手起初是暖的,漸漸涼透時卻比寒冰還刺骨——就像此刻棺中黏液攀上腳踝的觸感。
“阿姊,疼嗎?”
慘死的人面恍惚間與小妹重合,雪晴的聲音貼着耳際響起,潮濕菌絲似發絲纏上少女腰際。于雪眠猛地咬破下唇,血腥氣沖開幻象的刹那,右手已摸到腰間短匕。刀尖刺入大腿的劇痛令她清醒,血珠順着襦裙紋路滲入苔藓,竟讓那些扭動的人臉發出嬰啼般的哭嚎。
“有意思……”泥犁子的絮語裹着黏膩笑意,“原來比起自己,你更怕傷到這些赝品?”
棺椁外傳來沉悶的爆裂聲,泠秋的五行劍終于劈開棺蓋,木屑混着污血噴濺在鎮魂符上。崔老掙紮起身拽斷招魂幡的銅鈴,渾濁左眼泛起癫狂的幽光:“離火兌金鎖魄,坎水艮土鎮魂——小子,借你半身陰氣!”
霜火雙劍應聲插入地脈,真氣凝成鎖鍊纏住浮空棺椁。崔老的枯手從兜裡掏出三枚骨片,放進牆邊的屍油壇子浸了片刻,按在了他的後背。泠秋的鬓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灰白,周身遊走的五色流光卻愈發刺目。
陰氣入體的瞬間,整座草廬的地磚突然翻卷如浪,那具浮空的槐木棺椁豎立起來,棺蓋在劇烈震顫中轟然炸裂。于雪眠被氣浪掀飛撞向牆壁,後腦磕在鎮魂符上,泥犁子的尖笑如潮水退去,耳畔霎時清寂。
“就是現在!”崔老暴喝聲中,五色流光在空中盤旋交彙,融成黑白相間的巨大陰陽魚。陰陽魚如羁網罩住棺中溢出的穢氣,泥犁子釋放的黑霧刹那間被壓回钏中。
少女左手的紗布已盡數剝落,掌心的舊傷血肉模糊。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她強撐着支起身子望向草廬北牆的窟窿——風雪中隐約立着道白袍身影,頸間缂絲帶随風飄搖,嘴角勾起慣常的弧度。
“陳……”少女唇間溢出的血沫凍結在嘴角。
崔老拾起刻刀釘住她衣擺,腐血順着刀柄滴落成陣:“丫頭莫看!那不是你要找的人,是陰墟裡爬出來的伥鬼!”枯手拽過招魂幡狠狠一搖,草廬四周布置的青銅鈴應聲碎裂。無數紙灰混着雪粒灌入室内,抹去了遠處的幻影。
劍陣在此刻徹底崩解。泠秋踉跄着以劍拄地,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他來到于雪眠身邊,為她處理腿部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