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堂的鋪面近在眼前，桐油牌匾和檐下的聽風線全都斷成一截一截，安靜地躺在積雪未掃的鋪前。于雪眠剛一掀開門簾，内室便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混着李不墜壓抑的低吼：“……把刀還我！”

“李兄冷靜！”泠秋的聲音帶着罕見的焦灼，“脈象未穩前動用瘗官之力，你是想變成徹頭徹尾的怪物麼？”

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驚動了屋内人。于雪眠尚未跨過門檻，一道暗紅刀光便劈面而來。她本能地側身閃避，刀鋒擦着耳際沒入門框，李不墜布滿血絲的瞳孔在咫尺間急劇收縮：“……于姑娘？”

男人裸露的胸膛上暗紅經絡未消，泠秋的劍鞘橫架在他頸側，真氣在兩人之間凝成薄幕：“三個時辰前剛用棺露壓下反噬，此刻切莫妄動真氣。”

阿潘氣喘籲籲地撞進門來，懷中緊抱的漆盒摔落在地。盒中滾出枚梅子大小的赤金色丹丸，其表面遍布褶皺，甚至還在地上彈了幾下，質地猶如肉膠。

“道長…這是？”

“僞造的長生丹，後日百醫宴代為天生堂上貢。”

“後日？上元節不是還有……”

離苦解決掉追兵後，跟着阿潘走進内室。她拔掉插在門框上的大刀，往門外灑出曼陀羅粉後關好了門：“你們三人這段時間長期與穢物接觸，對時間的感知出現了偏差。妾身再三确認過，後日便是上元節百醫宴。”

話音未落，李不墜突然暴起抓住她手腕。男人眼底的赤紅如岩漿翻湧，虬結的經絡在離苦雪膚上烙出焦痕：“誰準你動小爺的刀？！”他的五指死死掐住波斯女子的皓腕，仿佛要将那截腕骨捏成齑粉。

泠秋迅速反應過來将他制伏，真氣凝成細針刺入風池穴：“李兄！”暗紅經絡在冰針紮入的刹那劇烈收縮，李不墜吃痛松手，一個重心不穩撞碎半截青花梅瓶。碎瓷紮進掌心，他卻似渾然不覺，隻盯着滿地狼藉發笑：“呵、姓陳的果然在說謊…說什麼痛苦能免除……”

阿潘蹲身收拾碎瓷的手頓了頓。少年侍從的幞頭歪斜着，想要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别這樣說，陳仙長定是……”

“定是什麼？”李不墜一反常态，猛然揪住阿潘衣襟，将他整個人提離地面，“小爺現在連夢都夢不到他了，你們懂什麼？！那些我曾避之不及的夢魇，如今都成為了奢求！”瘗官之力順着指尖滲入侍童經脈，阿潘的眼白逐漸染上赤色，喉間發出小獸瀕死時的嗚鳴。

于雪眠的腕骨突然刺痛，泥犁子的絮語恰時響起：“哈哈哈…又一個要瘋的！阿姊再不動手，這小侍從可要變作血食了～”她沒有理會，而是抄起案頭鎮紙擲向糾纏的兩人。白玉蟾蜍擦着李不墜耳際飛過，在牆面撞出不小的凹坑。

巨響震起一陣飛翼撲打聲。李不墜怔怔松開五指，阿潘癱軟在地劇烈嗆咳，離苦趁機甩出鎏金彎刀，刀刃釘入男人腳前三寸：“李郎君若想見當家的，最好别拿這副身子骨亂來——他既然教你來尋我，自然是留了後手。”

男人的呼吸在離苦的話語中逐漸平複，他以手捂面緊咬牙關，被瓷片劃破的掌心鮮血糊了滿臉。離苦拾起滾落在地的赤金丹丸，指尖撫過那猶如老人面皮般的褶皺：“這藥胚是以地脈蛭的蛻皮為基，摻了亂葬崗的百年怨土，外形上仿制長生丹，藥效卻迥乎不同——服下後十二時辰内，周身會散發出與蛟龍骨共鳴的穢氣，并暫時獲得溝通太虛的能力。”她忽然将丹丸湊近燭火，褶皺間竟滲出清淚似的液體，“當家的說過，百醫宴那日司天台必會查驗各家進獻的丹藥，此物正是破局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