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離苦姑娘請移步。”
午時将近。
朱雀大街的喧嚣漸近,賣畢羅的小攤飄來孜然香氣。四人混進波斯商隊時走入永崇坊時,馬球場外圍滿了賭徒,彩棚下的博局盤口已堆成小山。
賽場上戰況膠着,騎馬持杖的擊鞠手在草坪上馳騁。欄外的突厥馬販随着馬蹄踢踏的韻律,揮舞鑲寶石的鞭子,籠中關着的卻不是駿馬,而是些肢體扭曲的“人牲”。他們的關節反折成馬腿形狀,脊背隆起如駝峰,喉間發出含糊的嘶鳴。
在那些人當中,泠秋注意到了一個格外眼熟的身影——如同一座小山的身軀圍着一塊紅肚兜,頭頂尖尖嘴裡流涎,一看就不怎麼聰明——居然是被衆人遺忘的阿寶。
李不墜也看到了阿寶,于是穿過波斯商隊的駱駝來到泠秋身邊,将一行人帶離了隊伍。“阿寶在那妖邪被你關起來後就失蹤了,他一個癡人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不清楚。之前煙中留音說的‘帶上他’指的或許就是阿寶,得想辦法救他出來。”泠秋放出真氣在出入口布下法陣,又将一枚符箓交給了阿潘,“請離苦姑娘和阿潘望風,我和李兄潛進去施救。”
二人卸去礙事的波斯僞裝,朝着鐵籠的方向逐漸行進。
馬球場的看棚下飄着濃重的羊膻氣,突厥馬販的皮袍上綴滿銀鈴,随吆喝聲叮當作響。泠秋的視線掃過籠中那些反折關節的“人牲”,最終定格在阿寶鼓脹的肚腹上——那裡蠕動的幅度極不自然,仿佛塞了隻活物在皮下掙紮。李不墜的刀柄經絡微微搏動,在觸及籠中穢氣時泛起詭異的震顫。
阿寶的雙目被绀色布條嚴嚴實實地蓋着,耳朵裡也填着凝固的蜜蠟,他看上去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喝彩或是噓聲,軟趴趴地伏在籠子裡,已經放棄了掙紮。泠秋嘗試用傳音去呼喚他,卻無功而返。
“怎麼樣?要不要我直接把籠子給劈開?”
泠秋的指尖在袖中輕撚,探查的真氣凝絲順着經絡遊向掌心。他微微搖頭,示意李不墜暫且按捺躁動的刀鋒。馬球場東側的彩棚下,突厥馬販正與胡商推杯換盞,鑲滿綠松石的銀壺在陽光下泛着冷光。那些被囚在鐵籠中的“人牲”喉嚨裡咕哝出斷斷續續的呻吟,混着看客下注的吆喝,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網。
“籠鎖浸過屍油,”泠秋壓低嗓音,真氣凝絲在籠柱表面遊走,“貿然劈斬會驚動穢物。”他注意到阿寶鼓脹的肚腹正随着某種韻律起伏,忽然間明白了陳今浣的用意——那團留在陶罐裡的虛疑,實為解救阿寶的關鍵。
李不墜的指節在刀柄上叩出輕響,焦躁之際卻見泠秋取出了那個纏滿紅線的陶罐。
“這裡面裝的…是那妖邪的一部分吧?它根本沒有神志,除了啃啃銀子就不會别的了,你打算指望它?”
“李兄有所不知,阿寶的顱内也有一團類似的東西——它們同為冥漿娘娘的造物,或許能産生共鳴。”泠秋一邊捏着符咒一邊解開紅繩,并在罐中施下了某種禁制,“半炷香後,西市巡街的金吾衛要換崗。”他擡颌指向彩棚後的酒肆,幾個醉醺醺的粟特商人正搖晃着走向東司,“趁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