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墜從霧中救出了于雪眠,泠秋捆着阿寶疾退出霧區,離苦的足尖立在脊獸頭頂,彎刀映出一輪圓月。少女的左腕血流不止,泠秋嘗試止血無果,隻能暫時将截面凍住。
白袍人并沒有追來,就在衆人以為得以喘息之際,金銮殿的濃霧之中傳來聖人三重混響的诘問:“遺天大典即将開啟,衆愛卿為何要逃?”
那聲音極具穿透力,李不墜的耳膜在嗡鳴。刀柄經絡的搏動早已穿透皮肉,不祥的暗紅色已爬滿下颌,呼吸時如有燒紅的鐵砂翻滾入肺。他低頭望向掌心,皮膚下凸起的脈絡正以詭異的節奏舒張收縮,仿佛皮下埋着另一顆心髒。
金銮殿的濃霧正沿着蟠龍柱向上攀爬,半透明的絲絮在琉璃瓦縫隙間織成巨網,霧中傳來窸窣的啃噬聲。于雪眠的斷腕處凝結的冰晶已經紅透,她強忍劇痛扯住泠秋的袖口,氣若遊絲般說:“看見了…他在哭……”
“誰在哭?”
“陳仙長的…一部分。”膿血從她齒間溢出,少女的右手指向禦階方向,“沒有光…也沒有暗……沒有方向…顔色…氣味……卻不是…虛無。”她說完便徹底昏了過去,無法提供更多信息。
泠秋在心中重複默念着她的描述,俄頃,眼中忽閃過一道精光:“是太虛!門……指的是登上‘玉宇虛樓’的門!”
“太虛?那是什麼地方?”
“無法言明之地——并不是真實存在的地點,卻也不是虛構的概念,更不是什麼意識空間……李兄,想要救他出來,須由你來打開那扇門,登上虛樓觸碰太虛。”說着說着,泠秋眼中光芒黯淡,話音漸沉。作為曾經經曆過“門”開一瞬的過來人,他十分清楚其後果。
不成功,便成仁。
凝重的氣氛被一陣嬉笑打破。
“嘻嘻~你們也想開門呀?”熟悉的孩童嗓音從背後響起,二人轉過頭去,臉上同時露出驚訝的神情。孩童身型的佹道人戴着木制的苦笑臉面具,懷中捧着的猩紅團塊覆蓋着一層無法解讀的金色文字——來者居然是銷聲匿迹的小爻!
“你來做甚?”面對這個陰晴不定、行蹤詭異的佹道人,李不墜并未給出什麼好臉色。
“小爻找齊了‘貓貓’,當然是來給遺天大典獻上神谕的呀~”說着,孩童用側臉蹭了蹭懷裡的“貓”,臉頰立馬變得血肉模糊,他卻并不在乎,“順便告訴你,白鬼也來了哦!嘻嘻~真期待呀!”
琉璃瓦在月光下泛起青灰,霧中傳來金銮殿穹頂剝落的餘響。小爻懷中的猩紅團塊發出貓兒呼噜般的幸福顫音,覆蓋其上的金色文字紛紛逆向遊走,像是被某種存在舔舐的蜜糖。
“哇!大典要開始啦!”小爻興奮得跳了起來,足尖尚未落地,整個人便憑空消失了,“太液池畔,不見不散!”
金銮殿内白霧随即散去,呈現出真實的景象——千牛衛的橫刀劈進了同僚的胸脯,歐陽緊的淩霄槍貫穿弩手的咽喉,禦座上的聖人卻不見蹤影。幸存的人們如夢初醒,看着杯盤狼藉與一地屍體,又有幾人瘋狂自戕,趕在這場盛宴的末尾,成為了其中之一。
“這裡就交給歐陽将軍和妾身處理,二位快去太液池!”離苦從房脊上躍下,背上昏迷的于雪眠,“于姑娘傷勢嚴重,妾身先帶她去找禦醫,小胖子暫時留在原地。”绯紅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太液池上空金芒乍現。
此去一别,或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