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世上所有人,都了解他的身體,”他一字一句道,“他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死在一個絞魂陣裡,你對他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呢?
有點記不清了呢。
思及此,溫若卓眼底的笑意更濃烈了些。
歲枝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沒有回話。
面對歲枝的沉默,溫若卓也不在意:“隻是你剛剛讓他忘了自己所做出的愚蠢行徑,我隻好陪他再演一小會兒了。”
随後向歲枝伸手,雲淡風輕道:“我要的東西。”
歲枝悠悠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莫承厭,唇輕啟,輕聲說了句什麼,恰巧風過山林,嗚咽呼嘯,掩住了他的低語。
除了溫若卓,無人聽清。
風響中,兩人交談片刻,歲枝從懷裡掏出了個灰色小錦囊,交到溫若卓手上。
他蹲下身脫下莫承厭的紫衣袍,把自己身上的白衣蓋回莫承厭身上,将血迹斑斑的紫服搭在臂彎,往深林走去。
林枝斜立間,仿佛見到一條裂縫倏然打開,又在頃刻後悄然合上。
***
莫承厭意識逐漸清醒,陰濕粘膩的空氣充斥着他的每一次呼吸,令他渾身不适,悶聲咳嗽了幾聲,隻覺身下床榻很是硬邦邦,像塊石頭一樣特别難躺——
?
他眼還沒來得及睜,手就先顫抖着碰了碰身後之物。
光滑質地,冷硬瘆人。
——啊蒼天這确實就是石頭!
莫承厭趕緊睜眼起身,緊張環顧周遭。
他在一處寬大的山洞裡,黑漆漆一片,遠處有洞口,照光而來,鋪射那方小天地以光明,此外僅餘黑暗。
莫承厭定晴一看,還能見藤草滋生蔓延,附于石洞山壁上,靜靜垂落。遠處地上,坑窪之處積滿了水,地上裂縫之處長有青苔野草,不斷滲出難聞的草腥味。
怎麼死這兒來了?
他分明、他分明……進了秘境,遇到了溫若卓,溫若卓邀他一道同行,他給拒絕了,自個兒轉身就走……然後……
莫名中,腦袋好似被針紮一般,嗡嗡作響,霎那間思緒一片空白,直把莫承厭疼得精神恍惚,不禁撫上腦袋,觸到一手的冷汗。
“你醒了。”
有人從洞口走來,遮住了片刻明媚,披着一身白光步入黑暗。
莫承厭大駭,感覺腦門的疼也算不上什麼了,他剛想從石床上下來,一股酸麻感卻從四肢百骸滋生而出,直把他整個人浸透癱軟,“砰”的一聲又給摔回石床上。
那人輕笑一聲,伸手撫上他的肩膀。
莫承厭吓得瞳孔都瞪大了也不敢吱聲,隻能呆呆順着那人的力道安靜靠回石壁上,再呆呆看着那人背對坐在離自己不遠的石床邊緣,無形中把自己圈在裡面。
“你走了之後沒多久,我便聽到那裡有魔獸吼叫,趕過去後就看見你已經躺在草叢裡沒意識了,受了很嚴重的傷,把那些枝葉都給染了個紅呢。”
那人歎氣道:“你該跟着我走的。”
莫承厭:“……”
莫承厭:“!!!”
太恐怖了!這人不是溫若卓!
他先是低頭查看了自己的傷勢——很好,光線暗,隻能看到自己的白袍污漬斑斑,想來就是血迹了——接着就是驚駭看向黑暗裡看不清神色的溫若卓。
不是,就算是上輩子他熟悉的那個溫若卓,也不是這樣的!整天一副恨極了他的樣子,就差把他心肺給生挖出來煎熟了吃……
等等。
難道……是因為,他現在頂着的是于逸之的臉,所以溫若卓才給好臉色?
莫承厭還沒來得及在心中湧起一片應景的酸澀,更是沒來得及挽袖擦淚暗自神傷,就意識到了更恐怖的事情——
放屁!明明前天在華水鎮相遇,他對于逸之的态度還不是這樣的!
可他腦瓜子又滴溜溜一轉,突然就想到另一種可能,那就是溫若卓,在看到他死人般躺在地上兩眼一閉昏死過去的時候,終于意識到他絕無可能是那個不可一世的魔尊,于是——态度就變好了?
一滴水終在上方凸起石處凝聚,啪嗒一聲落到下方水窪,濺起漣漪波瀾,又重歸平靜。
所以他為什麼會昏過去?
莫承厭感覺渾身冷嗖嗖的很不得勁,他更傾向于是自己亂走沒看路,撞樹上把腦袋磕暈過去的。
雖然他那一身傷看上去就不是簡單撞樹就會有的,但莫承厭對自己的拳腳功夫有點心知肚明,就算真是全力不敵魔獸,也不該對其毫無印象。
他沒來由感覺事情不簡單,多年在刀山火海裡艱難夾縫求生的經曆讓他汗毛都立了起來,隻想快點離開這裡。
手一伸,扒住石床邊角,莫承厭掙紮着彎身想下床。
溫若卓狀似無意擡起手,按在石床邊緣,将他的去路擋住,道:“你還沒休息好,急着離開這裡做什麼?”
莫承厭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他現在就感覺自己生命倒計時已經作響,混着他的心跳聲,滴答滴答走得分明。
于是他沒過腦子地說了一句。
“呃……因為我不想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