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濃的殺意，溫若卓不是在開玩笑。

他咕哝一口氣，感受到貼着自己脖子的劍刃所帶來的冰涼刺痛，垂死掙紮：“哈哈是呀，是個符修，剛剛我隻是腰間的肉有點癢，想撓一撓……”

畫蛇添足。

還不如不說話。

莫承厭知道自己一直都是這個傻樣，重生前如此，重生後也如此，他想了想，自己雖然平白無故重來一世，但并沒有像話本裡的主角們一樣，有個跟突然打通任督二脈似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腦子，他隻是死了，然後又活了，又不是被雲煅門拿去升級鍛造了，他還是他，那個傻得可以的莫承厭。

比如說，他現在又想啥也不管直接溜了，上輩子他經常做這種蠢事，這輩子也依舊如此。

當即腳下生風，轉身溜得飛快，非常爽快地把溫若卓抛下了，不帶一絲猶豫。

不然呢？再猶豫一秒都是他對生命的不尊重！

青絲浮動落下，露出溫若卓從容平靜的面孔。

莫愣頭青在林間穿梭，踏葉撥草，忽覺有點似曾相識，但這念頭轉瞬即逝，他也來不及去撈了，隻想着趕緊亂跑見到其他人，或是見到魔獸，他就解脫了。

不能不能，不能被人發現他是莫承厭……他食言了，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本來還考慮給于兄留個體面的離開宗門的方式——雖然被掃地出門也不是很體面，但起碼于兄的正道之旅有始有終，他這個鸠占鵲巢的壞蛋也好安心些——現在還操心這些做什麼，立馬出秘境，然後啥也不管直接下山，迅速遠走高飛。

隐隐約約，他看到前方有名身穿浮黎宗服飾的女子，腳下生陣，陣型環繞數圈不斷擴大，邊緣處陡升起一片青光，懸空而起，直直刺向面前早已被捆縛在地的魔獸。

莫承厭大喜過望。

使陣峰的弟子！他終于見到其他活人了！先來個不小心的滑鏟，不小心死在魔獸爪下——

霎那間，一股大力撞向他後背，同時一隻手從後抓住他脖頸将他用力往地上掼去。

莫承厭腳步受阻，當即摔入林葉叢中。他用力一掙，盡全力甩開背後的施壓，引得那人一時不察，放開了對他咽喉的禁锢。

手肘撐地，迅速爬起，莫承厭掙紮着起身往前而去，張嘴欲大喊呼救，可惜來人反應很快，右手按住他肩膀，往後一扯，猛力将他翻轉過來，左手扼住他脆弱不堪的脖子再度往地上而掼，這次使了源源不斷的靈力，莫承厭雙手上去掰也掰不開。

莫承厭：“救——唔……”

同一時間，胸膛處傳來重力，那人伸出右手狠命蓋住他下半張臉，将他嘴巴捂了個嚴嚴實實，發聲不得。

咽喉處的力度和胸腔肺部處的擠壓，像是拼命要把他體内所有的氣給排出去似的，将他活生生窒息而死。

陰影籠罩住他，有發絲垂落至他臉頰耳畔，莫承厭整張臉因呼吸不暢而泛紅，嘴角溢出收止不住的津液，不斷用沒被捂住的鼻子呼息，強烈聞到了熟悉的陣陣清香。

——原是溫若卓跪坐在了他身上。

莫承厭無數次怪于逸之這副破身子，靈力這麼少，他哪來的力氣跟别人比！

可惡的溫若卓此時是絕對不會給他一個痛快，能讓他立馬去死脫離秘境的。早知道最開始溫若卓一劍刺來的時候就不該躲，死了最好。

都怪他的本能。

瀕臨窒息的痛苦令莫承厭無法思考太多，禁不住雙手覆上溫若卓對自己咽喉的禁锢，雖然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就是在蚍蜉撼樹。

“跑什麼，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莫承厭耳鳴陣陣，本聽着遠處那名使陣峰弟子出招的飒飒聲，此時溫若卓一開口，倒是把那些聲音全給掩住了，搞得他隻能看着那人幽暗的目光，倒影裡全是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

溫若卓道：“剛剛騙了你，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正在跟千角源阜搏鬥呢，用的同歸劍意。”

莫承厭呼吸急促，手指收緊些微力度，盡力去掰溫若卓扼住他咽喉的手。

不、不，他沒有任何印象。

“一身蠻勁，任憑那些魔氣侵體，硬生生把自己弄沒力氣，從千角源阜身上摔下來後直接昏過去了呢，看來是真把自己腦子給磕昏了？”

溫若卓俯下頭，清淡的氣息撞在他鼻間上，不知被氣弱的自己給猛力吸進去了多少。

他不想聽了。

遠處的魔獸發出數聲吼叫，震得人耳膜生疼，在這片震耳欲聾中，他無助地聽着溫若卓小聲道：“腦子磕昏了，忘了自己早就暴露了？”

下半張臉被溫若卓箍得用力，莫承厭臉頰疼得要命，催得眼角泛起淚光。

不要，不要認出他來。

他得趕緊彌補這個錯誤……他要快點出去……離開浮黎宗……

掌心中的溫熱驟然離去，原是溫若卓左手一松，松開了他的脖頸，雖然臉頰依舊被掐得死緊，他依舊無法出聲呼救。

莫承厭隻能無力地看着溫若卓從懷裡掏出個粉色小紙包，抵在嘴邊，輕啟薄唇，用自己的牙尖将紙包處的線繩解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露出了紙包上的圖騰。

那女子使出的殺陣引得魔獸凄厲慘叫，數木之隔外，被囚困在地上、因呼吸受阻即将兩眼一閉昏死過去的莫承厭困惑地盯着圖騰，混沌地轉動思緒，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回憶它所代表的象征。

頭骨骷髅，小小一個，眼眶生蠱，蠶食生人。

——以藥毒雙修而聞名的白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