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鐘晚再度閉上眼睛,不敢睜開眼,希望是她的幻覺。
莫承厭一張臉皺起來,低下頭去龇牙咧嘴地忍痛。他苦悲地看了眼山門,一句屁話都說不出來了。
還等不及他傷春悲秋,一隻手便伸過來,把他衣領一拽一扒,将他那細皮嫩肉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
一陣風吹過,涼飕飕的,把他雞皮疙瘩都驚起來了。
莫承厭:“??”
他驚恐地看過去,發現是三師弟歲枝,更驚恐了,睜着雙眼讷讷道:“咋、咋啦?”
歲枝沉默地盯着他的脖子,眼裡盡是疑惑,安靜了很久後,才道:“你脖子該有東西才對。”
随後一符箓就貼上莫承厭皮肉:“顯形。”
符箓在風中翹着角,迎風飄揚,彰顯自己堅韌不拔的不作為。
一股奇怪的沉默在三人之中蔓延開來。
“哈、哈哈”莫承厭幹笑,打破尴尬的氛圍,“什麼啊,我脖子上什麼也沒有。”
杳鐘晚道:“脖子上該有東西的,我記得咱宗門有一個,就是後山看門的狗。”
對不起,那是狗鍊,栓狗用的。
莫承厭無語地看着他們:“不是,這合理嗎?”
歲枝還是無言地盯着他那光溜溜的脖子,像是遇到了什麼令他困惑的難題,盯得莫承厭發毛,趕緊道:“你們要幹什麼去?”
“做任務去。”杳鐘晚掃了眼他手中的經書,不禁露出嘲笑的神情,“你先好好練練吧二師兄……”
山門處忽而有靈氣波動。
鳥雀驚起,吱呀吱呀一陣飛,門外台階彎處,一名鵝黃着衣的女子輕步而上,不多時便到了山門檻外。
其實浮黎宗大門說不上多豪華氣派,倒是盡顯風光林影,兩旁木草成勢,石頭嶙峋,宗門處立一石碣,刻有“浮黎”二字。千萬裡長階隐在避世大山裡頭,更橫生出無數小路幽徑,凡人就算尋到了它最低層的石階,也是走不上來的,簡直是曲徑通幽,深林迷宮。
若放在千百年前,這都不是什麼事,畢竟誰家修真者不用靈力飛行,咻的一聲就上去了,然而現今天道傾頹,靈氣已有枯竭趨勢,世間修士早就不像以往那般富裕了,能省就省,于是漸漸的,徒步而行的現象也就多了。
然後就開始破口大罵浮黎宗了,這路做這麼長這麼偏這麼難記是在幹什麼!
不過浮黎宗一向出了名的我行我素,上一代宗主遲走淵如此,這一任宗主尉方海亦如此,死性不改,在一片唾沫星子讨伐聲中,潇灑地裝沒聽見。
是的,所以之前魔尊在天上暢快禦劍飛行的時候,正道人士憤怒厭惡的眼神中又飽含羨慕——魔氣大盛,根本不愁啊!
其實……其實,做為魔尊的他也很想問問浮黎宗,搭這麼長是在幹什麼!
莫承厭欲哭無淚,他這一世為了溜出山門尋(氣)歡(死)作(師)樂(門),整天埋頭苦記路線,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親身躬行,用腳步丈量每一寸土地,一開始走得那個腳底闆子酸,腰酸背痛腿抽筋,也隻能咬牙忍了。
這下好了,忍到現在,出不去了。
他豔羨地看着那名停在山門外的女子,看着她擡起頭——
莫承厭一愣。
山蒙霧遠的五官,如山水般淡然,宛如輕湖水上月,悠悠地擡起眸。
——磬越宗首席,雲尋筝。
此刻沒有了同門的吵嚷,雲尋筝臉色極其漠然,淡棕色的瞳孔轉了一圈,最後落到了莫承厭身上。
那目光明明輕輕的,卻看得莫承厭發怵。
奇怪。
明明如此好看的一個女子,該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存在,他在怕什麼?
說不上來,雲尋筝的瞳孔緊緊望着他,面無表情地看着。
好像一個人。
但又不太像。
那人應該,也會是這樣的吧。
這樣盯着他,然後說:
“好久不見。”
瞬息間,那雙淡色瞳孔閃過一道金光——
“狗屁好久不見!”
眼前忽而鋪天蓋地的陰暗下來,莫承厭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眨了眨眼,原是杳鐘晚擋在了他的身前,沒好氣道:“能不能看人下碟些,他是個廢物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受不住。”
語罷忿忿道:“個沒安好心的,害我被罵慘了!”
莫承厭喉間一梗,很想此刻就拿着書逃之夭夭。
他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下一步是不是就會被殺人滅口啊……
他小心翼翼轉過頭去看歲枝,見歲枝一臉習以為常,不由得松口氣,又瞬間提起氣——歲枝看到啥都這副死樣,誰知道他是不是也是第一次知道。
老成的歲枝氣定神閑瞥了他一眼,表示小場面,很坦然。
莫承厭一咕哝唾沫,暗戳戳想,既然杳鐘晚敢在這裡點破,就說明他們仨應該是知道這事的——對對,說的是那個于逸之,怎麼可能是他莫承厭——所以,不會隻有松賀寒不知道吧?
雲尋筝的眼睛,好像能操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