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你闖了大禍。
莫承厭對自己如是說。
他一想到方才的畫面就尴尬哈哈哈哈哈哈哈人一尴尬的時候就很想笑哈哈哈哈哈……不是莫承厭你怎麼能闖出這麼大的簍子啊啊啊啊!
莫承厭情不自禁抱着腦袋痛嗷一聲。
很明顯,他打攪了溫若卓的好事!
一個多麼好的兩人相處的時機,應該要多麼滿意快樂的好心情,都被他莫承厭給攪糊了!
莫承厭在空無一人的屋子裡扶額苦笑,再次被自己滿身的蠢材之氣所深深折服,隻好亡羊補牢一番——用力握着紙刀,慎重地在那道門上刻下輕微的劃痕。
哎呀人家被打擾了那種事,應該會生氣地換個屋子的吧?他這十有八九是在做無用功的刻舟避劍。
但人怎麼能這麼活得這麼悲觀消極呢?!不還有十之一二在的嘛!
好心态的莫承厭很滿意地笑了笑,繼續漫無目的地亂逛,不過這次他就學乖了,至少門也不亂推砸出個乒乓響了,也不未見其人先出其聲地喊雲尋筝了——隻道他一個小心翼翼地撥拉門,鬼鬼祟祟往裡看——
很好,紅黃藍綠交相錯,隻有滿屋的紙人。
很不好!所以雲尋筝到底去哪了?!
莫承厭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走的第幾個魇屋了。見裡頭還是沒有雲尋筝的身影,莫承厭緊張聳立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來,頹廢地歎了口氣,毫無生機地拖拽着自己的身體繼續趕路。
左邊走一道,右邊走一遭,左邊再走一道,右邊再走一遭……
幸好這裡的紙人都不帶動彈的,否則他現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男子,在失去了威猛高大實力強悍·雲尋筝大人的庇佑下,簡直是太弱柳扶風無力自保了……
說到雲尋筝,莫承厭就一肚子憋屈。怎麼能就這麼自己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走了,也不跟他說一聲,說好跟緊她,怎麼還給帶到陰溝裡去了。
許是這一天下來,幾乎是一刻不停地走着,走得腳底發酸。莫承厭站立良久,略一思索,最終決定善待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拍拍地上塵土,盤腿坐下,靠着牆安靜地坐着。莫承厭專注地看着這屋子的紙人,是齊公子醉酒渾打齊夫人的節點。齊夫人捂着臉上血淋滿滿的傷疤,指縫間凝固着欲落不落的濃紅紙滴,眼裡的憤恨與厭惡溢出了軀殼,當真是栩栩如生。
這是她當時所産生的情緒。
是莫承厭活了兩輩子以來,鮮少體會到的如此鮮明有活力的情緒。
他沒這個資格,這一點他很是自知之明。
但其實他也變相體會了很多次,畢竟上輩子他遇到的所有人幾乎都愛對他露出這種表情,對此他倒也習以為常司空見慣了。
真是罕見,面前這透着憤恨厭惡的神色竟然不是因他而發。
靜谧的屋子裡一片昏漆遑遑,屋頂垂落的紙帶卷着圈兒,斑駁掉色的紙人安靜昭示着發生過的一切。凡所過往皆已沉默如石像,愛恨情仇俱随塵掩入土,獨空留一外人悄然坐,以紙刻闆聲幽幽。
莫承厭也不知自己在刻些什麼,他垂下眼簾,用另一隻沒有握刀的手去撫摸那些刻痕,分明是眼也沒看明白,手也是辨不清,于是深吸一口氣,再次認清了自己是個沒腦子的東西,但傻人有傻福,指不定下一道魇屋就能遇到雲尋筝。莫傻子一想到此,便傻樂樂地站起來繼續趕路了。
他像方才一樣,随便都到一道門前,像方才一樣,随便伸起手輕輕推開——
一頂花轎高高懸,轎外輿旁站着個鳳冠霞帔新娘子,轎外馬上騎着個有頭有臉新郎公。
莫承厭:“……”
不兒,都走回到一開始的那間魇間了,這麼千分之一的事情都讓他給碰到了,竟然還是沒有雲尋筝的身影!
但是,話又說回來——看來,他不是傻子!哈哈哈哈哈哈他是個大聰明!
莫承厭這人就是不能閑下來,不然會閑出屁。他突然激動亢奮地振臂高呼,笑聲過于爽朗突兀,愣是在這寂然的屋子裡悶出了袅袅回音,吓得他趕緊閉嘴,下意識緊張地環顧四周,看看有沒有什麼人會突然冒出來砸他個一鍋頭并破口大罵:“笑笑笑笑個毛啊!”
但這一對紙人新郎新娘顯然很有素質,用默許的姿态表達了他們對自己贊賞有加的肯定。
莫承厭對此很是滿意,大搖大擺地準備走向下一道魇間,那手都已經放在門上欲開不開了,那腳都已經蠢蠢欲動躍躍欲試提起來往前走了,突然腦子一閃,意識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那新娘,之前是站在轎外的?
莫承厭傻在原地,很拼命地回想了一下之前所見過的場景。
當時新娘坐在轎内,頂着滿頭金枝玉葉,披着紅蓋頭,乍一看,和那大紅花轎幾乎融為一體。
魇屋内的景象是不會變化的。
不管毀成了什麼樣,即使頭都被砍下來螺旋踢到了牆角邊,下一次再進來時,完好無損的紙人依舊照做着一開始的姿勢,隻不過缺少了些許生氣,尤其的死氣沉沉。
莫承厭突然連呼吸都放輕了,極緩慢地轉過頭,悄悄瞄了眼那兩手環在身前的瞧着特别溫婉賢淑的紅蓋頭新娘。
莫承厭:“……”
不兒?那花轎裡會藏着個什麼東西?想想真是細思鼻孔!!
莫承厭愣了很久,睫羽也眨得極為緩慢,眼瞳不斷四處瞟,像是覺得那新娘子燙眼,找不到視線的落腳點,看着就像個十足的修真界廢物。
啊。
那咋了?
還需要看嗎?他現在就是個廢物!!就是個沒了雲尋筝就無法在這個險惡的世界存活的小白花!就是個離了大師兄松賀寒就生活不能自理的八尺巨嬰!啊啊啊啊啊别再想了莫承厭!這麼想難道不好笑嗎?!敢再笑出來你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