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尋筝說得沒錯,莫承厭就是有個狗鼻子。
他眼睛雖然是有點看不清了——怪頭上流的血太多了絕對不是因為他的視力出現了問題!——但他鼻子還是靈敏的,即使血腥味過于濃郁了些,即使紙人的陳舊油墨味也過于撲鼻了些,但他鼻頭一皺,竟是聞到了一絲讓他尤其不快又很熟悉的氣味。
但現在莫承厭三瓜二愣的腦子裡充斥了太多事情,已經沒精力去分辨個門兒清了,隻是腳尖一點,迅速起身,蹬至身側紙人襲擊過來的銅臂上,踩着無數紙人的頭顱和手腕,迅速飛向被衆紙人雙手托舉的雲尋筝。
說來也怪,紙人們隻是舉起無數隻手,像是對待什麼稀釋珍寶一樣,不敢對雲尋筝做出分毫傷害,緩緩将她往另一道門送去。莫承厭還沒來得及思考這怪異之處,就見側方飛身過來一隻掏心掌,原是拜高堂的新娘子晃着滿頭叮當亂響的金簪銀钗,紅蓋頭飄動不已,也跟着踏上那張牙舞爪的至親腦袋,擋住了莫承厭的去路。
那一掌可不開玩笑,對于現在沒有任何靈力護體的莫承厭來說簡直是如迎撞山嶽般可怕,他下意識喚劍,啥也沒有,急忙迅速閃身一避,在新娘子手爪擦過他手臂的瞬間,右手擡起,抓住新娘的手腕,借勢翻身躍過,足尖點上一位幸運觀衆的腦袋,飛身往雲尋筝而去。
齊老爺伸着五爪,在莫承厭過來的一刹那就迅速鉗住他的腳腕,将他往地上擲去。那鐵爪力道極大,本來人頭攢動的紙人又争先恐後地讓出一塊地來,莫承厭掙脫不開,就這麼在紙人群中摔出了個狗啃屎。
他咳了下嗓子,扭動了一下快被捏斷骨的右腳腕,急忙起身,躲過無數鐵足踩踏,又撐住前方紙人的肩膀,借力往上,再度向前,迎面撞上等候已久的新郎。
新郎依舊擺着副潦草的笑臉,束住頭發的兩根黑色長帶僵硬地在身後擺動,他一掌襲來,得了經驗的莫承厭自知肉身敵不過這些鐵骨铮铮的好漢,隻得連忙向後側身避開,正待轉身再趕,就見餘光中一大片紅布朱色亮起,随後另一掌與新郎擦身而過,狠狠拍在他胸口上,把他猛地往後甩去,莫承厭頓時像塊破布娃娃般,直接狠力砸在對面牆壁上,将不知何時變得尤其牢固的堅壁砸出了個蛛網般的裂痕。
莫承厭呼吸瞬間停滞,五髒六腑被震得幾乎易位,喉嚨一甜,鮮血不受控制地從嘴裡噴出,濺落在衣襟和紙人腦袋上,染紅了一大片。
原是新郎在前明攻,新娘在後暗襲。
莫承厭疼得呼吸都順不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割一般,他額頭上滲出冷汗,晃着搖搖欲墜的身子,輕點在紙人腦袋上,無力地垂下腦袋,突然發現雲尋筝就在他前面三寸的距離,已經離下一道門不遠了。
莫承厭:“……”
哇靠他這是乘了東風啊!直接被一掌拍到了雲尋筝面前!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其實從紙人暴走開始到現在也過了沒多久時間,這麼速戰速決完全出乎了莫承厭的意料,他突然就想笑了,結果嘴一咧,氣一上來,胸肺頓時如破舊風箱般發出了嘔啞嘲哳的嘶啞雜音,隻好做罷,老老實實來一個海底撈月将雲尋筝從紙人托舉中撈回了自己懷裡。
然後就立馬跳下這些全擠在這要往下一道門去的紙人堆,腳底抹油溜了。
還未進門的紙人們憤怒不已,登時傾巢出動,各個伸着五爪烏泱泱朝他跑來,莫承厭本想繼續逃,哪知剛剛被齊老爺抓傷的右腳腕已經在他方才強弩之末的過度使用中告罄了,腿終是一軟,摔了下去。
望着已經抓在他臂上腕上逐漸淹沒他的紙人,莫承厭隻好改變策略,那就是緊緊抱住懷裡的雲尋筝,用自己的肉身替她扛下這一切——
尖銳的呼嘯聲傳至耳畔,紙人斷肢殘頭淋了他滿身。
莫承厭頂着血懵的腦袋懵然地擡起頭,然後就見閃着冷冽寒光的劍刃直沖他們刺去。
莫承厭:“!!!”
這變故太過突然,吓得莫承厭趕緊抱着雲尋筝翻身躲過。昏暗魇屋中溫若卓的面色看不清分明,莫承厭隻知道那把蒼穹劍依舊不留情面的捅向他們。
這個架勢是想直接把他和雲尋筝一起刺成串串啊!
唉一看就是沖着他來的,反正紙人都被解決了,當務之急是别讓雲尋筝卷進這起無辜的是非之中。莫承厭閃過這個念頭後,當即放開雲尋筝,自己又骨碌碌滾了幾圈,血眼朦胧的視線中見蒼穹劍仍追着自己刺來,當即松了一口氣,開始專心緻志地逃命了——
逃不太動,他右腿實在不行啊啊啊!
劍刃擦着他耳邊發梢直入地底,幸虧莫承厭歪了下頭,否則他現在就命喪于此了。他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就見另一人朝他們撲過來,緊緊握住溫若卓持劍的手,大喊道:“若卓你先冷靜!”
溫若卓随意挑起劍柄,蒼穹劍飛離手腕,自己甩了個劍花,劍刃一轉,直直對向趕來勸架的莫遠舒。
莫遠舒迅速矮身躲過,趕緊撈起匍匐在地動彈不得的莫承厭,拉着他就往最近的一道門跑,邊跑還邊掏懷裡的丹瓶,哆嗦着手打開封口,轉身一把掰住被他拽得在地拖行的莫承厭的下巴,二話不說就往他嘴裡倒丹藥。
莫承厭話都來不及說,嘴裡就被塞滿了好幾顆,将他臉頰都撐起來了。他嗚嗚了數聲,聽着莫遠舒顫着音調道:“有人想要你的命!你快走!”
屋裡的氣味越來越難聞了。
被血模糊了視線的莫承厭看不太清屋内的狀況,他艱難地咀嚼着嘴裡的丹藥,聽到莫遠舒的話,不禁在心裡道:這一看就是溫若卓要他的命啊!這還用說!
哪知莫遠舒面色突然痛苦扭曲了起來,像是在對抗着什麼腦袋神智裡的強力沖擊,下一瞬,他的鼻血就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