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承厭正在那邊自個兒喜出望外,就見天邊閃過一道亮光,而後磅礴劍氣蕩起林海,穿過陣陣樹影,撲到遠在百八十裡之外的他倆臉上,直把他們的頭發吹得往後翻仰。
雲尋筝:“看,你家首席,目前離我們位置挺近。”
莫承厭趕緊掩耳盜鈴一般往後退了一步:“那我們往後走吧?”
“不用往後走,我們繞着彎兒就能避開他們了。”
莫承厭:“我有種很不祥的預感,雲首席我打算先行回去要不改日再去給曾榮……”
雲尋筝不禁翻了個白眼。
多麼膽小怕事的一個人啊,是怎麼招惹到白骨門三弟子的,這麼個怪人還能讓禾安念念不忘尋他個天涯海角,她實在是想不明白。
那天她拒絕了禾安的交易,她潛意識不想在事成之前把這人供出去,于是轉身就走了。她雖拿到了她想要的冰山一角的信息,但也得提防禾安有沒有留下後手。
所以那段時間,她忙着接觸許多形形色色之人,臉上那笑臉都快挂不住了,還得努力維持,隻為了放寬禾安對那人的尋找範圍。
所以他想回去,其實也成,反正她還有一招殺手锏:“可以啊,你後面抽個時間來磬越宗馭獸峰一趟。”
雖然這樣遠沒有“偶遇”來得真實,但也差不多能成。
哪知莫承厭一聽這話,臉頓時變得慘白。他連忙擺擺手,慌張道:“不了不了,我覺得我現在還能堅持。”
這反應倒是讓雲尋筝驚訝了:“幹什麼,磬越馭獸怎麼了。”
“沒沒沒,沒怎麼。”莫承厭還是一直擺手,“就是我這人有恐強症,特别不喜歡去各宗門的最強峰,因為我這個人陰暗又自卑,特别小心眼,自己一踏上去就心裡百般不自在,隻能在那種小峰裡呆着才比較爽快……”
雲尋筝無語地往前走,不想再聽他叨叨叨撒起謊來就沒完沒了的廢話,往前一揚下巴示意道:“去,走在前面繼續當誘餌。”
看來他不想講,沒關系,她允許每個人都有不想說出口的,藏在心底的秘密。
所以她不刨根問底,當然,是她自己找到的答案除外。
***
莫遠舒在給衆人分丹藥。
四周林海蒸起青霧,溫若卓安靜地坐在一處斷裂的木樁上,用懷君草緩緩擦拭着染血的劍刃。
他鴉青長發垂在身後,幾縷又垂落于玄鐵劍脊。蜿蜒的血痕順着銀亮刃口攀上他的指尖,好似一株妖冶的赤色藤絲正纏繞雪色山岩。
他偏頭凝望劍身上自己的倒影。
倒影中的自己,冷着一張漠然的臉,眸中沒有一絲表情,甚至還有潛藏于底的寒涼。
他嘗試着揚起嘴角,卻好似遇到了什麼阻礙,竟是連微笑也做不出來。
連基本的溫和都快挂不住了。
這樣不行。
首席不能在衆人面前做出如此神色。
……
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麼。
他已經阻止過了。
……
幹脆殺了莫承厭算了。
……
莫遠舒将一顆丹藥遞過去,卻見眼前那人望着别處,看得出神,連他近在咫尺了都沒察覺到。
莫遠舒順着視線望過去。
是溫若卓。
眉似月下松枝投落的淡墨,眼尾卻揚起一抹粉,仿佛有人将晚霞揉碎了點染在冰玉雕琢的容顔間。
莫遠舒輕輕抵唇咳了聲嗽。
那人一驚,登時回神,見來人是他,更是羞紅了臉,悶悶地低下頭去,接過他手中的丹藥,呐呐着說:“謝過莫首席……”
莫遠舒回以微笑。
莫遠舒回來後,和他一道坐在同一個木樁上,與他并肩挨着,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擋住了大部分人投來的目光。
他瞧着溫若卓的神色,又垂下眸子去瞧着那株懷君草,笑着道:“你擦了好久。”
溫若卓停手,淡淡道:“是麼。”
莫遠舒微微側着頭:“心情不舒服,我這有舒心丹的。”
他沒問溫若卓為何難受,隻是遞出了丹瓶。
溫若卓安靜地看着那泛光的瓷。
一模一樣的。
連圖案也是一樣的。
……他沒認錯。
那回去就殺了莫承厭。
蓦然間,籠罩放大的神識忽而産生了一絲波動,轉瞬間又消失不見,好似過眼雲煙,又像是幻覺。
溫若卓望着丹瓶的目光一凝。
是莫承厭。